数日后。
天下盛传曹操孤军追击董军,先败后胜之事。
时人闻之,对比酸枣诸侯日日高会,避战不出之状,皆感曹操智勇兼备,忠勤汉室。
曹操遂是因此名声大振。
颍川。
北乡。
官道上,一支规模颇为庞大的车队暂驻于此。
刘氏豪富,虽因郭嘉急于北上,田地、酒楼等产业都是以贱卖的方式卖给了县中豪族,但所得金钱亦是不少。
念及上一次的遭遇,这一次郭嘉特意找来了一些游侠充当护卫。
游侠向来轻生尚义,其等受刘公恩养多年,莫说只是护卫一程,便是赴死亦可。
戏志才从路侧柳树上折下一枝柳条,赠与郭嘉。
“奉孝,卿果有识人之明。”
“董贼西迁,酸枣诸公皆逡巡不前,唯有曹将军孤身追董,败中取胜。”
“仅此一点,便可看出此人有勇有谋,远胜酸枣诸公。”
郭嘉笑道。
“可惜就算如此,志才依旧不愿随我同去啊。”
说是如此说,实际上,郭嘉心中并不怎么失望。
毕竟,按照历史上的进程来看,要不了多久两人就会重逢。
寒风吹过,带来丝丝冰凉意。
郭嘉看着衣着单薄的戏志才,拱手道。
“初春天寒,志才不必相送,请回吧。”
“待我主取下根本之地后,志才当有决断。”
“可莫要让我久等啊。”
朗笑声中,郭嘉跨上马去,车队启程。
戏志才目送郭嘉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离开。
……
考虑到历史上,董卓数次遣军来颍川劫掠。
郭嘉此次北上,并未经阳关,过阳城。
而是先东行,渡潩(yi)水,经长社,再走新郑。
一路行来,郭嘉不时见到白骨散落路边,有时还会有瘦骨嶙峋的野狼趴在上面啃噬。
颍川数遭兵乱,县城中人数较往年已经少了数成,而在乡野间,更是人烟稀疏,不少亭舍都被弃置。
这些野狼见到郭嘉一行人,也不畏惧,远远的坠在后面。
郭嘉恐野狼夜间伤人,遂唤来游侠中的领头者徐左,再三嘱咐。
徐左精通剑击之术,曾于雪夜遇盗匪五人,尽杀之,在县内游侠中的名望甚高。
数年前,因犯事被捕牢中,家中老母无人照料,最后是由刘公接回庄中赡养,甚至连丧事都其一手操办。
因此之故,其对刘公感激涕零。
徐左沉声道。
“郭君放心。”
“小人这就带人前去驱赶。”
“不要离车队太远,小心为上。”郭嘉又叮嘱了一句。
“诺。”
徐左喊上十几名游侠,各执刀兵,跨坐马上,奔向后方狼群。
尚未靠近,徐左便远远的射上一箭,一头野狼当即毙命,余狼随之奔逃。
郭嘉看了会,放下心来。
又行十余里,路边出现一处村落,似是废弃已久,杂草丛生,隐约可见白骨。
郭嘉细看片刻,心生不忍。
与先前所见白骨不同,此处所见白骨甚是短小,却呈人形。
其来源不必多言。
两汉时期,税收沉重,不仅有对于成年男丁征收的算赋、田税,杂税,还有对于未成年者征收的口赋。
因此,弃婴现象甚是严重。
如今又逢战乱,税收却是不减分毫,百姓不堪其负。
生子慎勿举,卖男鬻(yu)女,男女或弃道路,溺之于水。
这些事,郭嘉自记事起,不仅耳闻,亦亲眼目睹过。
眼见如此,思及未来的三国乱战,八王之乱,以及神州陆沉,五胡乱华等事,郭嘉心绪愈发沉重。
后世人观三国事,多念武将谋臣、英主奸雄,却无几人想过当时百姓。
“此生当尽我所能,使华夏早归一统,使我汉家百姓免遭厄难。”
郭嘉默默于心中立誓。
……
郭嘉走后数日。
一行十余骑赶至阳翟,风尘仆仆。
正是夏侯渊、曹仁、曹纯三人及其从骑。
在城门口下了马,三人找到一名百姓,打听郭嘉住所。
那百姓摇了摇头,只道不知。
三人也不在意,便又换了个人打听。
未想到,一连换了数人,竟然皆道不知。
这下三人是真的诧异了。
毕竟,按照常理,这位奉孝先生,既有如此之智,定然有名于当地,何至于默默无闻。
“莫非是弄错了,奉孝先生不在此地?”曹仁面露困惑。
曹纯、夏侯渊亦是不解。
就在几人犹豫时,一道爽朗声忽然入耳。
“你等可是在寻郭嘉郭奉孝?”
三人循声望去,见是一年轻士子,身形瘦削,腰间别着一个模样古怪的葫芦。
曹纯主动迎了上前,拱手作揖道。
“正是。”
“敢问足下,可知奉孝先生住处?”
“自然知道。”
曹纯心中刚是一喜,就听那士子道。
“不过你等却是来的不巧,早在数日前,奉孝便启程北上了。”
“啊,这——”
夏侯渊、曹仁、曹纯闻言,面上顿现失望之色。
“足下可知奉孝先生往何处去了?”夏侯渊急忙追问。
“这倒是不知。”
士子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想了下,然后道。
“对了,数日前,曾见孙豫州遣吏来召。”
“或是去投孙豫州去了吧。”
“啊!”
三人皆是大惊。
曹仁急道。
“这可如何是好?”
“若奉孝先生果真投了孙豫州,莫非我等还能从孙豫州手上将人抢来?”
曹纯面色几番变化,最后一咬牙道。
“追!”
三人便带着从骑狂奔而出。
那士子在原地站了有一会,似是觉得无趣,便欲转身离开。
忽有马蹄声响起。
一骑狂奔而来。
曹纯在城门口下了马,径直奔向士子身前,拂衣整冠,而后道。
“天幸足下在此。”
“哦?还有何事?”
士子笑了笑。
曹纯亦笑,说道。
“在下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奉孝先生有如此才智,却于县中名声不显,其中关节,只能是奉孝先生故匿名迹,不与俗接。”
“听足下言语,可知足下定与奉孝先生相熟,由此观之,足下定有非凡之才。”
四处看了看,曹纯指了路边的一处酒舍,道。
“先生可否入内详谈?”
士子应允。
二人便入了酒舍,细细交谈。
天下大势,兵家战法,治民理政,无所不论。
愈是谈论,曹纯愈是心惊,心道此人之才,亦不下于奉孝先生。
于是便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到了曹操身上,言语间推崇至极。
“颍川多奇士。”
及至天黑,曹纯长叹一声,终于出言相邀。
士子一再婉拒,曹纯只得作罢。
待送走曹纯后,士子回到居所,心中默默回想起前者所言的曹操事,暗自点头。
“听此人言语,曹奋武确有明主之资。”
“奉孝亦素有识人之明。”
“也罢,再等些时日,吾便亲自去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