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首先去的是码头,巴尔荣夫人正在清点货物,她带着一个大大的遮阳帽,看到了乔治安娜立刻跟她招手。
“都到齐了么?”乔治安娜问。
“都到齐了,您看。”巴尔荣用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揭开了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的全是玻璃瓶子。
乔治安娜取了一瓶出来,将软木瓶塞给扯了出来,就着瓶子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她一边咋舌一边说。
“气泡水。”巴尔荣夫人看着乔治安娜说“有什么问题?”
“这水怎么这么难喝!”
拉罗什富科夫人也拿了一瓶,扒开软木塞喝了一口,品了一下说道“是沙泰东的水。”
乔治安娜看着巴尔荣夫人,她看了一眼乔治安娜,连忙把头给低下了。
像是害怕乔治安娜看到她脸上“乡下人”的表情。
乔治安娜平时喝的奢华牌苏打水是英国产的,它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而这款沙泰东矿泉水又苦又涩,实在不合她的口味。不过这是法国皇室御用水,“太阳王”路易十四长期被各种病痛折磨,医生到处勘查,在法国中南部的沙泰东找到了这种据说能恢复身体机能的天然矿泉水,路易十四常年饮用它。
原本这种水因产量稀少只能给路易十四享用,现在则有钱就可以买来喝了。
它就差把“身份尊贵”给印在瓶子上了,19世纪的欧洲人很相信矿泉水疗法,还有很多温泉疗养胜地。乔治安娜就像是麻瓜童话里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她直接说这水难喝,但周围的人会像童话里那样赞同她的话么?
她是想到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喝酒所以才准备气泡水的,现在她反而给自己找了一肚子气。
贵族负责引领潮流,平民负责跟风,这款难喝的矿泉水也因为“王室御用”而变得昂贵奢侈了。
路易十四在法国的影响力即便他死了依旧存在,而且还有那么多保王党人利用人们对路易十六的同情妄图复辟。
从那部“路易十六是个好人,却是个坏国王”的戏上映后,所有关于同情路易十六的文章、诗歌都被禁止发行。这是一道“铜墙”,过去的就过去了,任何记忆在它上面都被摔得粉碎。
可是要消除他们留下的痕迹哪有那么容易,巴尔荣可能是“下意识”得采购了这种最高等级的矿泉水,她压根没想到品牌背后的故事。
上一刻她还在担心“白鹭羽毛”,现在“白鹭羽毛”就发生了,幸好被她及时发现,没有被端上桌。
全面停止战争是拿破仑的政绩,当然,路易十四也和英国结盟,一起对付荷兰……
反正这是个麻烦事。
她该问拿破仑的意见么?她不该问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拿着朵小雏菊,撕一片花瓣说“他爱我,他不爱我”,谁能给她一朵小雏菊占卜一下?
“要不然,干脆别上它了。”拉罗什富科夫人说。
“先把它运到山上去,以备万一。”乔治安娜头痛得说。
巴尔荣夫人看了眼拉罗什富科夫人,没有做声,可是她的表情全是不服。
乔治安娜没有管她,打开了另外的箱子,都没有什么问题,有大量的缎带,还有大捧的玫瑰,它们都已经被做成了花球,随时可以用来布置会场。
本来圣梅里还建议撒一些玫瑰花瓣,被乔治安娜否决了。用彩纸和亮片效果不一样么?价格还要便宜些,关键是它只用一次,还是光线不好的晚上,实在太浪费了。
迪洛克几乎对什么开支都要把关,但他给了乔治安娜一笔预算,只要不超越算他都不会管的。
她要是和约瑟芬一样花钱,那么她是不会获得这份自由的。
“乔治安娜。”就在她准备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斯坦利先生。”乔治安娜笑着说“你怎么在这儿?”
“钓鱼。”斯坦利将自己提着的桶给她看,里面装着两条小得可怜的鱼,看着还不能做一盘菜。
“我知道,收获太少啦。”斯坦利很爽朗得笑着说“否则我会邀请您共进午餐。”
“你可以买点牡蛎,试试诺曼底炖鱼。”乔治安娜笑着说。
“您这是要去哪儿?”斯坦利问。
“山上。”乔治安娜指着晚会的会场。
“那边没什么好看的,那些幻术师把舞台给围了起来,不让外人看他们做的手脚。”
“我可没说要去看舞台。”
“他们的障眼法也就骗一骗没见识的,何不如增加一些歌唱节目?”
“我对那些魔术师也没有信心,不过……别在意。”乔治安娜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障眼法”,一个巫师贵族才在恐怖统治时期逃离了断头台。
说起来那个刺杀马拉的科黛也是诺曼底人,而马拉的葬礼也是在晚上进行的。
独自策划一场谋杀不是件简单的事,人们相信科黛的背后还有别的指使。并且相较于匕首,女人更擅长毒杀。
“您有什么烦恼吗?”斯坦利问。
“伦敦对新的大使满意吗?”乔治安娜问。
“我们都知道梅里爵士私底下和您接触过,大使表达的是一个官方的态度。”
乔治安娜看着他。
“法兰西共和国目前是我们不可信任的盟友,您可以这样理解。”斯坦利解释道“这已经比敌人要好多了。”
“结盟后……”
“我知道的不比您多,但我想您应该记得,‘议员’对特立尼达很感兴趣。”
“南美?”乔治安娜想了一下问。
“我可以告诉您一个秘密,现在有一大批的银币运到了博尔顿的造币厂。”斯坦利压低了声音,对乔治安娜说“这些银币都是从墨西哥来的。”
乔治安娜倒吸一口气“为什么不是皇家铸币厂?”
“你可以相信商人的信用,却不可以相信官员的清廉,记得别告诉任何人。”斯坦利说,然后提着他的桶离开了。
“夫人?”巴尔荣夫人担忧得问“发生什事了?”
“第一执政在哪儿?”她问。
“应该在看海上练操。”巴尔荣夫人说“这次的表演是水上和陆上都会参与。”
也就是说在演习?
乔治安娜想起了那些二战的电影,登陆战势必是血淋淋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绞肉机,蓝色的大海都会被血染成红色。
“您要去看吗?”巴尔荣问。
“我一直认为,战争只有结束的时候才是美妙的。”她面无表情得说。
巴尔荣不明所以得看着她。
乔治安娜冷静了下来,作为一个赫夫帕夫,当别人要求她保守秘密的时候她确实该保密,但是刚才斯坦利那么说,明显是希望她说给拿破仑听的。
她希望他不被误导,毕竟英国人很擅长情报战。
但万一这个秘密是真正的情报呢?
“不可信任的盟友。”乔治安娜低语着。
这种身份其实很适合背后捅刀子,就看谁捅谁了,想出这个词的人可真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