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耶普在盎格鲁撒克逊语的意思是“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但因为是个优良的港口,又加上修了碎石路,这也意味着路上的行人比之前还要多了一些,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就像那些运货的大马车一样缓慢前进。
大马车上有奶酪、棉花、粮食、葡萄酒、水果和蔬菜,还有鱼与白糖,看着车上玲琅满目的商品,乔治安娜感觉到了丰收的气氛,和他们聊天的乡下人也很健谈。
他们大多数都在迪耶普上班,那里有船厂和码头,男人在码头和船厂干活,妻室和子女在家做梳棉和纺纱的工作,这些都是计件的,她们把成品送到港口的工场,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可以去城里买点必需品,她们抱怨现在的盐越来越没有咸味。
拿破仑加收了盐税,却没有和以前那样派税吏到各家各户去尝别人锅里的菜有没有咸味,而是从源头着手,找盐商纳税。
如果盐商加价,那么所有人都知道这笔间接税都分摊到了消费者的手里,于是他们就用了老办法。原本食盐就是西部产的,也有人家在盐场工作。拿了没有掺东西的盐回家后,一对比就发现在商店里买的盐都淡得没盐味了,但他们也就抱怨几句,他们可以自己弄点手工粗海盐,反正大海没有栅栏。
总体来说他们还是喜欢和平的,和平的日子比战争期间好过不少,餐桌上可供选择的食物种类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然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用盐制碱的事,乡下人虽然不懂具体是什么原理,却知道要用到食盐和硫酸,在巴黎圣丹尼还有个厂,不少盐场都要给它供货。
那个发明这个技术的医生曾经为奥尔良公爵服务过,大革命时期奥尔良公爵被送上了断头台,工厂被没收,制碱的方法也被公开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们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吗?”乔治安娜问车上的女孩们,她们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乔治安娜回头看了一眼法尔荣的马车,打算等会儿车停下来后问一问他。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那些路人的话题就偏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化学如同魔药,都需要坩埚。传说大法师赛瑞德温(ceridwen)有一口神奇的坩埚,它曾经属于达格达,后来作为布隆温的嫁妆带到了布列塔尼,只需要往里面放入正确的东西,就能获取无限的灵感与知识。
大法师一个是儿子阿瓦杜(avagddu),生下来就很丑陋,母亲赛瑞德温决定将儿子培养成智者,弥补他长相上的不足,于是在巫师福尔特(feryllt)着作的指导下,为他熬制了这种可以获取无上智慧的魔药。
然而熬制这种魔药的过程很繁琐,需要一整年的时间,并且需要不断搅拌,于是大法师就让一个年轻的男孩圭昂(gwion)帮她看着锅。
圭昂勤勤恳恳得干活,知道一年将尽之时,有天出现了一个小意外,三滴坩埚里的汤剂溅到了他的手上,圭昂下意识得舔了手上的魔药。
然而那一整锅魔药里最珍贵的就是圭昂舔的那几滴,没有了那几滴魔药,坩埚里的都是毒药,于是这个普通的男孩儿一下子具有了神奇的力量。
圭昂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他自己闯了祸,选择立刻逃跑了。大法师回来后发现了魔药的异常,也追了出去,圭昂变成野兔,大法师就变成灰狗;圭昂变成鱼,大法师就变成水獭;圭昂变成一只鸟,大法师变成了一只鹰,后来大法师将精疲力尽的圭昂追进了一个谷仓,圭昂变成了一个谷粒,而赛瑞德温则变成了老母鸡。
在山一样的谷粒中,赛瑞德温找到了圭昂变的那一个,将它吃了,却没想到因此怀了孕,甚至还生了下来。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圭昂,本打算杀了他,却因为那个孩子实在可爱没有下手,于是将他包在一个皮革包裹内投进了大海,让其自生自灭。
有一个捕鲑鱼的渔民,他叫艾尔芬(elphin),实在是贫穷又背运,一天一个皮包裹撞到了他们的船上,他和父亲一起打开了它,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婴儿。
这个孩子确实长得可爱,父子俩决定收养他,并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塔利辛,他长大后就是亚瑟王身边有名的诗人兼预言家。
塔利辛有一首诗歌:
在我定形之前,我曾千变万化。
我曾是剑,精细而色彩斑驳,
我曾是空中的眼泪,
我曾是群星中最晦暗者,
我曾是文字的一个词,
我曾是一卷原版的书。
“那颗星星是群星中最晦暗的呀,夫人?”菲丽尔问。
“你要是说的用目力能观察到的最晦暗的星座的话是天猫座。”乔治安娜随口就说“那个星座全部都是暗星,所以取名天猫座,意思是只有目力尖锐如山猫一样的人才能看到这个暗淡的星座。”
菲丽尔点了点头。
“您是怎么知道的?”玛蒂尔达问。
乔治安娜想起了自己在阿尔卑斯山中的历险,于是随口编了一个故事跟她们说了。
女孩们有些惊奇,却没有当真,毕竟说故事也算是波拿巴宫廷的一种娱乐。
去迪耶普的路上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市镇,连驿站或酒馆都没有,好不容易他们才遇到了一个招待所。
那是给修路工人们建的,布列塔尼地广人稀,这个招待所的老板以前也曾四处漂泊过,他原本是一个穷困家庭的小子,后来在一个地主家里当菜农,他和地主的女儿好上了。
地主送了女儿去当裁缝,是希望她能嫁到比菜农更好的人家,女孩儿怀孕后他们就不顾父母的反对结婚了。但招待所老板无法养活自己的孩子,只好继续四处漂泊找工作。
一直到他听说要修路了,他才决定给为这些工人修一个木头搭建的招待所。其实因为修圣马丁运河,也有人为运河工人修招待所和浴室,他们用的是马赛来的肥皂。
制造香皂这一块法尔荣熟悉,没有碱是做不出肥皂的,马赛皂用的碱是草木灰里提取的,温和无刺激,而其他产区则加了化学作用产生的碱,马赛皂有好口碑是因为路易十四曾经下过命令,必须用橄榄油而不是动物的脂肪,不能添加别的香料,所以马赛皂是无香味的。
后来乔治安娜又想起了那个在路上听说的,曾为奥尔良公爵服务的医生,便问了法尔荣对方的下落,法尔荣面露难色。
正好这时他们的午餐来了,是布列塔尼的传统菜肴杂鱼汤,因为是招待所大锅煮的,奶白色的鱼汤里隐隐可以看到没有完全煮烂的鱼骨,看着并不美味可口。
幸好后续的烧烤扇贝和猪肉香肠吃着还不错,还有菜农提供的蔬菜很新鲜,荒原能吃上这些已经不错了,也难怪招待所的生意能做得下去。
吃了午餐继续上路,可能是中午鱼汤腥味重了点,她上车后一直觉得有些恶心。
玛蒂尔达满怀期望得看着她。
她知道玛蒂尔达期望什么,一路上她们听了好几个和怀孕有关的故事了。
可是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要孩子。
这个世界的孩子没有脐带,虽然他们生下来后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肚子上有肚脐。
除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外,最重要的是她还在希望西弗勒斯能回来找她。
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不能再和前任有任何关联了,莉莉就是那么做的。
那个招待所的老板还是有良心的,虽然运气差了点,却还知道四处找工作养家糊口,乔治安娜经营的招待所里有好几个女孩都是怀孕后被遗弃的,虽然她们不像梅洛普那么丑陋。
乔治安娜又想起了那个在宿舍里熬迷情剂的女孩儿,她并不是想给谁下药,而是想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下意识得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镯,里面有一缕另一个人的头发。
有的时候你无法得到最喜欢的那个,就像最漂亮的女孩儿你约不到一样。
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些缺憾,或许那就是她一生的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