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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在圣卢克有两个卧室。

一个在大客厅的旁边,通过大阳台连接,有时波拿巴的家族聚会会在这里举行,聚会结束后其他人回各自回家,而拿破仑·波拿巴则会和约瑟芬一起穿过阳台,回到那件属于他们两人的卧室。在这一点波拿巴还保持着“市民夫妻”的习惯,夫妇绝不分房睡。

另一间卧室则在他的工作室兼书房、会客室,它几乎从来没有用过,但那也不适合安置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无家可归的女人。

第一执政的书房里有很多机密,这个房间大得就像是图书馆,书架上放满了书,有一张鲈鱼般的桌子,桌上放满了文件,其中有个红色皮革的文件夹特别醒目。

当乔治安娜在这个书房参观的时候,第一执政怂恿着她将那个文件夹打开看看,她瞟了一眼之后就把它给放了回去,这里面装的是法国陆军和海军的军事机密,包括人员、位置和军官姓名,如果她真的是个间谍的话会对此很感兴趣的。

工作室里有一张绿色的沙发,沙发的旁边有一张办公桌,那是他可怜的秘书使用的,书架后面有一扇门可以通往一个很私密的小楼梯,顺着楼梯往上走就是会客室和卧室,里面的装修非常简单,只装饰了一下地板和床,从那间会客室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以及那尊凯撒的半身像。

她听利昂库尔夫人说,大革命爆发前皇宫里总会准备许多“以防万一”的小食品,拿破仑的宫里则几乎没有这样的东西,除了奥地利的巧克力,现在还有随时可以供应的果子露。

20世纪时曾有人评价军事史上的四大名将是谁,原本的四大名将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迦太基的汉尼拔、古罗马的凯撒,以及现在挂在会客室墙上的古斯塔夫·阿道弗斯,这个瑞典人因为30年战争期间的表现被称为“北方雄狮”,但后来古斯塔夫被拿破仑所取代。

“干杯。”科西嘉人用手里的银杯和她手里的碰了一下,银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他自顾自得喝了一口,像是在庆祝胜利。

“你究竟多恨西耶斯?”她盯着他脸上愉悦的笑容问。

“在教皇国签和约都没我现在的心情愉快。”拿破仑微笑着说,然后用沾着果子露的嘴唇亲了她一下“甜吗?”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是苹果汁的味道。

他像是发现了比果子露可口的东西,将杯子放在了矮桌上,然后将她的脸用双手捧了起来。

“你觉得西耶斯做的对吗?”

乔治安娜本来以为他要吻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问。

但是她可以借此直视他的眼睛,于是她很肯定得点头“西耶斯是对的,但也要分时候。”

“你什么意思?”

“犹太人收什一税是为了建国,教会已经建国了就不需要再收取什一税了,同样国家也分紧急状态和非紧急状态,你是战争专家,如果遇到了某种情况必须舍弃辎重,你会舍弃么?”

他平静得点头。

“和平时期颁布的法律需要审核,但是战争、瘟疫、饥荒等特殊紧急情况就不用再带着那么多‘辎重’,我记得阿拉伯人的教义里在遇到威胁生命的紧急情况时也可以不遵守一些戒律,你应该和西耶斯就‘紧急情况’先进行定义,就像紧急集合一样。”

“我记得头一次带你到这个地方来就遇到了‘紧急情况’,当时我们都紧急集合了。”他笑着说“当时我们可没遇到战争、瘟疫和饥荒。”

“至少你们可以有个缓冲的余地,不用和现在一样。”她咬了一下嘴唇,她觉得又麻又痒,虽然没有任何东西碰触它“你在听我说话吗?”

“为什么你的身上有法国女人的气味,英国女人?”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她在头脑发热之前清醒了过来“你没有在听我说话,是吗?”

他直接凑了过来,闻她发间的气味。

“你身上总算没有别人的气味了。”他心满意足得说“你也喜欢古龙?”

她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身女人的香水味出去,本来他就长得不够雄壮威武了,反正古龙水味道很清爽,她就直接用他的男用香水了。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奖励?”他在她耳边低语着,就像伊甸园的蛇在诱骗夏娃。

“跟我说故事,你是怎么认识兰恩将军的。”她急中生智般说。

他往后退了一点,靠着她不那么近了。

“过来吧。”他把她手里没喝的果子露放在了桌上,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张扶手椅边,他自己先坐下了,然后拉着乔治安娜坐在他的腿上,并且让她的手腕勾着他的脖子。

“那是1796年,我刚当上远征意大利的总司令,我到达尼斯的时候,舍烈尔向我介绍军队的情形,比我原来设想得还要坏,粮食供应不了,运输用的骡子也只有500匹,原本拉车的马都饿死了,靠那些骡子根本没法驮运三十门大炮,我们的兵力只有三万,奥地利有八万人,两百门炮,而且这三万人里还要留8000人在尼斯、摩纳哥、阿维尼翁防卫,当时几乎没人觉得我能赢。”

“你赢了。”她低声说“我听说赢得很艰苦。”

“我记得在抵达蒙策切托后,看到了极壮美的景象,肥沃而辽阔的皮埃蒙特平原上,波河河塔纳罗河弯弯曲曲得向远方流淌,高得令人目眩的山上白雪皑皑,大自然把这些障碍物塑造得很可怕,以至于它们像地狱边缘,我当时却想着汉尼拔是强行越过了阿尔卑斯山,而我们却是绕过了它,但那个时候法国人已经到极限了,当时法军的穷困是无法形容的,军官每月仅得8法郎的薪饷……”

“我听人说城市里工人一月2法郎。”她打断到。

“你听谁说的?”

“乡下的……”她自动闭嘴了。

“一个月2法郎根本没法活。”他不耐烦得说“比起穷困,如何约束军纪才是最难的,我们缺粮十日,全靠劫掠补给,后来我们的补给正常了,军纪才开始恢复,当时奥地利只顾着保护米兰,置皮埃蒙特不顾,法国人到了这么富厚的地方,他们是能下手绝不会不下手,我枪毙了几个抢劫教堂的人掳掠才算停止,从皮埃蒙特的迭戈有一条通向米兰的捷径,这条路被称为阿克维道路,迭戈原本由一个奥地利人守着,4月13日被马塞纳和拉加尔普攻下,到了4月15日,一支奥地利掷弹兵师流窜到迭戈,那时这片区域已经距离大本营很近了,只有几个营驻守,这支掷弹兵师绕过了前哨,很轻易就拿下了一个村庄,我亲自前去指挥,才将迭戈夺了回来,我是在那里发现的兰恩营长的。”

“你不开心就别说了。”她柔声说。

“我希望给你留下良好的印象,但你是那种宁可选择面对残酷也不肯被蒙蔽的女人,所以那天我才全盘把实情说了,去里昂就任是几个月前就计划好的,但是约瑟芬想去,她就跟我说……”

“我明白。”乔治安娜冷静得打断了他“她是一个弱女子。”

“她根本不觉得你是威胁,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公证结婚了,她是你的合法妻子,我迟早会和其他女人一样离开。”乔治安娜微笑着说“更何况我是敌国的女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以为只要我看穿你这个敌国间谍的本面目,我还会回到她身边的。”

“你不想回去了?”

他沉默了一阵后说“我一直以为别人给我描绘的天堂不够引人入胜,所以我不在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其实自杀这件事很简单,脑子一热,很快就能摆脱了,但我不想和哥白恩一样为爱情自伐,凡是一个军人,必要打倒为恋爱产生的忧闷,以血肉之躯在枪林弹雨中屹立不动,我不会临阵脱逃。”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路易十六其实在7月14日国庆那天在战神祠宣布了向宪法效忠,但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却把希望寄托在外国军队,她要重回绝对君主制,不想被君主立宪。”乔治安娜说。

“我还知道议会在国王宣誓前就已经通过了国家处于紧急状态的提案,独裁的权力从国王转移到了议会的手里。”拿破仑冷冰冰得说。

“玛丽·安托瓦内特拒绝贵族,拒绝立宪派,她只相信外国的军队。”

“你想警告我?”

“退役的事你骗我的?”

他无声得哀叹。

“你问我要什么?我想去威尼斯,我还没跟你在欧洲最美的客厅跳过舞呢。”她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很多人都跟我说皮埃蒙特总督该换了,贝纳多特和兰恩你觉得哪个合适?”

“我要是不换呢?”他硬邦邦得说。

“你还想都灵炮台的事重演?”

他不说话了。

“除了对付教会,你还想西耶斯为你干什么?”

“我想让他帮南阿尔卑斯共和国制定一部和法国不一样的宪法。”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想南阿尔卑斯共和国归法国吗?”

他笑了起来,捏着乔治安娜的下巴“意大利是我最爱恋的女人,我是不愿与人他人分享的。”

她困惑极了。

“说个迷人的故事给我听,迪纳萨德妹妹,别再说刚才那些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貌似拿破仑知道的故事比她还要多。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德尔米德的教父。”拿波里昂尼温柔得说“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我已经有教子了。”她平静得说“是他的妈妈请我当的。”

“和那家伙有关?”

乔治安娜点头。

他咬牙切齿得嘀咕着。

“他从来没和我讨论过宪法。”乔治安娜安慰着“而且我没替他涂过橄榄油。”

他讥讽得笑着。

“别生气了。”她捏着他的羊毛衫说。

他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你有没有看过《乡村占卜师》?”

乔治安娜摇头。

“他的吻能治疗我受伤的灵魂,请给我一个吻吧。”拿波里昂尼轻快得说,浑然没有刚才说死的样子了。

“你以后少看点悲剧。”她气愤得说,但他却只是安静得看着她。

于是她亲了这个魔鬼。

她有点后悔告诉他瓶子里的精灵的故事了,因为她要是继续什么都不要,天才知道魔鬼会不会拧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