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耶斯是个极不讨人喜欢的人。
有人将他当成脱了袍子的教士,也有人当他是伪君子,刻薄得攻击他的贪婪,但西耶斯毫无疑问是个长于治国的人物,是大革命留下的珍贵政治遗产。
其他人只管推倒,西耶斯却懂得建设,雾月政变的时候,西耶斯原本只是想通过武力胁迫投票,而拿破仑则直接解散了议会,然后公布了法兰西共和国八年宪法,规定了第一执政、第二执政和第三执政。与之对应的,第一执政放弃领兵的权力,却没有规定第一执政不能“随军”,狡猾的“荒野雄狮”依旧大权在握,并没有如西耶斯所想的那样与军队断开,由此被架空。
美国的司法审核机制是美国法治运转的核心,在美国谁拥有宪法解释权谁就是法治运转的核心和主导者,联邦最高法院掌握着最终话语权,所以法院的权威就是法治的权威,就连总统选举是否存在舞弊也是联邦最高法院说了算。
西耶斯想学美国那一套,也弄一个司法审查法院,它既不是普通法院,也不是行政法院,也不是特别法院。信服他这一套的议员还有很多,康巴塞雷斯借着1月7日参议院所宣布的着手更换共和国十年已满任期的五分之一议员的机会,将26名参议院的议员给革除了。
但是立法院、保民院和元老院却并没有被肃清,元老院又自己投票选举,以46票对13票,决定由自己提出卸任的成员。
西耶斯虽然是管礼仪的元老院议长,但这就是元老院的态度,一如去年的五月他们同意通过第一执政指定自己继承人这条法律一样。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教会,西耶斯难得遇到立法院、参议院和保民院同仇敌忾的时候。
拿破仑试探了西耶斯的意见,西耶斯说“我要辞职”。他要是真辞职了,西耶斯的其余同伙们就会认为是拿破仑用武力胁迫他辞职的,这更会坚定他们“反抗”的决心。留着西耶斯不知道这个祸害还能干出什么事来,这时候他倒希望西耶斯是个烧香念经的教士了。
君主制和共和制最大的区别除了中央集权,还有一点,就是随时可以废黜不合格的领导者。如果路易十六能自己下诏退位,将权力让给奥尔良大公,或者别的波旁王室,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路易十六是个好人,在诸多野心勃勃的欧洲皇室中他这种人算是少见的,西耶斯投票赞成处决国王只是否认路易十六统治的方式。
同样西耶斯发动雾月政变也是为了推翻督政府的统治,那时候的督政府可是共和派。
与其说西耶斯是个共和派,不如说他是个反对派,拿破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西耶斯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统治者。
想跟他沟通,西耶斯又是抵触的态度,于是拿波里昂尼就跑到乔治安娜这里抱怨来了。
他把西耶斯形容成了多头海怪许德拉,斩掉了任何一个脑袋后会立刻长出两个头,不过它最终还是被赫拉克勒斯用他的智慧打败了。
大力神也是法兰西的标志之一,但科西嘉矮子无论怎么看都和肌肉壮汉没有丝毫关系,乔治安娜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说破。
精神胜利也是一种胜利,他想赢就让他赢么。
等气出得差不多了,刚才那个说话铿锵有力的男人又要乔治安娜抱着自己。
她抬头看了一下门口,发现没人,于是就照着他说的,轻柔得拍着他的背,给他空间,让他“逃避现实”。
伊甸园里没有苦难,只有宁静与祥和,人可以在此休息。
有的人选择留在伊甸园里不出去,有人选择在休息过后继续探索伊甸园外的世界。
对于常年在外征战的人来说,他们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蛮荒和废墟,相较之下他们更想看到文明和礼仪,而女人就是文明和礼仪的象征。
非洲有些部落地区的女性比那些欧洲来的法国士兵还要脏,他们根本就对她们不感兴趣。阿拉伯世界实行一夫多妻制,妻子是不可以骚扰的,阿利别伊的妻子统帅着为数半百,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女奴所组成的后宫,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接待了克比尔苏丹和他的使节们。
她们有秀丽的容貌,轻盈的步履、柔和的声音和温雅的举止,但以前只给别伊一个人看。别伊事情那么多,而且后宫还有那么多女人,寂寞的芳心多久才可以得到一次安慰。
这些女奴其实比别伊的妻子自由多了,她们看到年轻又漂亮的法国人很好奇,可以放心大胆得去亲近。相比之下别伊的妻子就和克比尔苏丹干巴巴得聊财产所有权,还有税收的问题,让人很难相信克比尔苏丹是个30岁的统帅,他的作风更像是一个“老家伙”。
他无聊干枯得像一张纸,但这张纸可以写和约、法律条款,也可以写《一千零一夜》,以及神话故事。
就像刚才兰恩说的,用呢绒来装点这个待客的房间确实不合适。
圣卢克宫更像是个给情妇住的地方,但她也不希望这里变得太轻浮,因为这里也是个行政机关。
要布置这个会客室可比杜伊勒里宫的餐厅难多了。
她低头看着“辛巴”的侧脸,忽然亲了他脸颊一口,他本来正在沉思,结果被她给打扰了,有些生气得瞪着她。
“西耶斯还在圣卢克,对不对?”乔治安娜问。
“你想干什么?”
“给你出气。”她气势汹汹得说“他大不了骂我泼妇。”
他的脸像被点亮了一样立刻爬了起来。
“真的?”
“你别亲自出马,找个人带我去。”
“马雷!”拿破仑大喊道,没多久,国务秘书的脑袋在门口探了进来。
“你带着她去元老院!”拿破仑兴奋得嚷嚷。
“元老院已经散会了。”马雷小心翼翼得说“是您宣布的。”
“西耶斯走了吗?”乔治安娜问。
“刚才我好像在花园看到他了。”
“带我去。”乔治安娜站了起来。
刚才荒野的狮子一直把他的大头放在她的腿上,以至于有些麻了,要马雷搀扶着才能走顺当,后来她就能自如地行走了。
圣卢克宫的花园很有凡尔赛的风格,花园里放了很多雕塑,基本上都是路易十五时期的作品,其中有一尊是凯撒的半身像。
就有那么凑巧,卡尔诺和西耶斯正在那尊凯撒的半身雕塑前聊天,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督政府时期大权在握的样子。
乔治安娜盯着卡尔诺,直到这位前督政畏缩地退到了一旁,她的视线才转到了西耶斯的身上。
“我读过孟德斯鸠的书,你读过吗?”乔治安娜问西耶斯。
“你想和我讨论孟德斯鸠?”西耶斯神气活现地说。
“没错!”
“你想讨论什么?”
“什一税的问题,您现在还坚持要恢复什一税吗?”
“我以为我们是在讨论学术,而不是问政治立场。”西耶斯说。
“在查理曼之前有人翻开过《圣经》,宣读过《利未记》所记述的捐献和贡献,但没人设立什一税,这是为什么呢?一次大饥荒中,魔鬼拾起了一个空瘪的麦粒,然后他大声斥责那些不缴纳什一税的人,于是当政者下令,所有占有教会地产的人都应缴纳什一税,于是乎所有人都奉命缴纳,你投票支持交什一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底层有多少平民吃不起面包?”
“你!”西耶斯气得指着乔治安娜。
“我没说你是魔鬼,你是被魔鬼吐出来的约拿,大无赖!”乔治安娜说完就转身走了。
“你给我站住!”西耶斯气急败坏得大吼。
“快走快走!”乔治安娜对马雷说,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提着裙摆跑得飞快。
二楼的一个可以看到花园的房间传来了拿破仑的大笑声。
“那是将军的会客室和卧室,真正的密友都在那边接见。”马雷一边跑一边说“楼下是他的办公室,您的办公室也这么安排吗?”
“不,我要他以前的休息室。”乔治安娜说“还有,你们最近要帮我挡住西耶斯。”
“没问题。”马雷很豪迈得说“他要是想动手有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