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歪有些奇怪,他发现自从许苍生离开以后,陈达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亮了,像是曾经的天下第一被激怒时,终于郑重其事的拔出了宝剑,带着一股不管前方是一袭红毯还是万丈深渊的劲儿,让人有点望而却步。
“查赵云。”
这是陈达的吩咐,郝勇当然不会墨迹,直截了当把车开出去以后,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欢喜。
以前,陈达就是这样,甚至可以说这种状态下的老陈碾压了省内所有知名刑警,他心细如发、思维敏捷,在专业领域还真就没人能与之匹敌。所以,每当陈达定下侦破方向整个刑警队都会成为其手臂,根本没有半分怀疑,因为你心知肚明他是对的,还怀疑什么呢?比如说这次,许苍生明显是占据着整个市局的资源在叫板,你要是还从张金虎身上下家伙,不是明显伸不开手么?这不,陈达退而求其次,先把赵云搞定了,拼上这一直没有明朗的拼图。
开车,郝老歪驾车离开了小区,在行进的路上说道:“这赵云啊,早年父母离异,一直跟父亲生活,父亲呢,是个包工头。大概十年前吧,房地产泡沫席卷了全中国,满地都是包工头,耳朵里全是开发商跑了、包工头跑了之类的消息。不过赵云他爸可不是,人家是正经的生意人,那会到月都给工人结钱,讲究、仗义……”
陈达说了一句:“那年月正经生意人能做生意?”
“你说这话太对了,他这个爹啊,不管别人的钱到不到位,反正先得给手底下人把账结了,结果可好,开发商跑了,楼盘成了烂尾楼,就城西那片儿,上下衔接不上的时候,一群工人呜嗷呜嗷的堵在了家门口。老头在那解释,说不是他不给钱,是真没钱了……”
“你猜怎么着?”
陈达看着郝老歪没说话。
“有个不要脸的说了一句‘你不是还有房子么?’。”
陈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赵云听到这当时就不干了,在院里拎着斧子冲了出来,对着说话那民工的锁骨直接就是一下。”
“这小子,虎背熊腰,天生虎狼相,二十郎当岁身上就带着股狠劲儿,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没必要去社会上瞎晃荡加上亲爹看的紧,早让社会这股洪流冲进监狱了。这回可好,拦都拦不住了还。”
“把人送到医院以后啊,拍完片子大夫就给了个锁骨骨折的诊断,赵云他们家本来就没钱,又摊上这么个事。”
陈达问了一句:“爷俩都进去了?”
“没有。”郝老歪摇了摇头:“张金虎把事儿揽下了。”
“他们两家邻居。”
那个年代,很多社会上的大哥都住在平房里,张金虎也是如此,他们两家正好挨着。当然,这是张金虎离开孤儿院以后自立门户的事,那时候人家在梁城已经有一号了。
“张金虎看上了赵云,把这件事揽下来以后,晚上趁夜带着赵云去了那农民工他们家。农民工也是,骨折了你就住院呗,他不,怕花钱、更不知道赵云家能不能拿出来钱赔自己的让大夫动完手术当天晚上就出院了。张金虎是带了一把锯了枪管的猎枪去的,进屋二话不说冲着电视、冰箱‘砰、砰’就是两枪,屋里连大人带孩子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只有民工动作慢的在炕上没起来。”
“‘再告,下回就崩人。’撂下这句话张金虎带着赵云走了,这小子手底下人都被抓的时候,有人描述说他和当时的赵云说过这么一句话‘小子,记住了,这个社会啊,荆棘遍地、血流成河,多年来我拽尾其中,所见只有猩红大嘴和森森獠牙。在这儿,你待人之以善,皮开肉绽,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久而久之,你会发现人性本恶,恶才能让疤痕生出鳞甲,令鳞片锋利成刀’。”
陈达撇了撇嘴:“这是个混子能说出来的话?”
“我也纳闷,反正当时文卷上是这么写的。”
“扯淡。”
陈达肯定不信,就这几句话,家里那个文艺女青年也写不出来啊:“后来呢?”他也懒得纠结了。
“后来成张金虎左膀右臂了呗。”
郝老歪停好了车,陈达眼前出现一座宅院,基本上就是农村那种,家家户户围墙连着围墙,院内几间瓦房,他们这边停下车周围的狗都叫了起来。
“这什么地儿啊?”陈达问道。
“城中村,原名是‘张家菜园子’,最早梁城没发展起来以前,就是几个临近的村落加一个市集,后来改成了镇又改成了市这才有现在的规模。”
老陈点了点头,看起来他的确忘记了不少东西,连和这座城市相关的历史都想不起来了。
“有人吗?”
郝老歪推开院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当他回头看陈达的时候,老陈说了一句:“不太对。”说着话就要往前走,郝老歪用手一挡:“别抢活啊,动脑子的事归你,动手的事,归我。”
他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的边往里走边向左右看去,根本不怕有人埋伏,等走到了院内五间正房门口,伸手拉住门把手拽门时‘嘎吱’,房门应手而开。
梁城虽说最近的十年治安好了不少,但也没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哪怕是家里有人,也不该大门和房门都不锁吧?
陈达正想着,郝老歪已经进去了,没多大功夫就走出来站在门口挥手喊了一句:“老陈呐,你过来吧,人倒是没有,这屋里有点邪性。”
迈步走入,陈达皱着眉进了房间,一进去,整个房间里都是点过蜡烛的味道,正对着门口的俩大花圈像是刚从纸扎店拿回来似得那么崭新。
“到屋里看看,更吓人。”
听见郝老歪的话,陈达进了东屋,一般来说,这个屋子应该是主卧,要是农村,得算主卧加客厅。
挑开门帘、推开房门,好家伙,屋里已经改了灵堂了,墙上的遗像一尘不染、两条白绸子绕在旁边,供桌上摆放香炉,旁边还立着两根蜡烛。
“老陈,这事邪性吧?咱刚要查赵云,他就让人给挂墙上了。”
他就是赵云?
“赵云是外号,真名是……”
陈达抬头看了一眼,还真如资料里一般,问题是,这灵堂设好了,怎么没人呢?
“老郝,查查赵云的父亲。”
“行。”
郝老歪出去打电话了问资料了,陈达在灵堂里出来想进西屋,手才碰见西屋的门把手他就松开了,这西屋的门把手上全是灰,碰一下痕迹非常明显,说明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进过了。想到这儿,老陈立即往两间房屋的中间望去,一般来说,农村的房间布局都是东西屋中间夹个厨房,他这一看不要紧,厨房的锅盖上都满是灰尘,地面只有老鼠跑过的痕迹。
这绝不可能是赵云父亲布置的灵堂,如果老人在这间房子里生活,哪怕多懒都好,也得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陈达?”
郝老歪此时打屋外走了进来,说道:“我给当地派出所、村委会都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这院子得空了两三个月有余,人去哪了也不太清楚……”
陈达扭身看着郝老歪,露出冷笑说道:“这是冲我来的。”
“啊?”郝老歪没弄明白。
陈达解释道:“咱们进屋时,花圈是新的,没掉色、也没落灰,东屋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灵堂也才布置上,但厨房只有耗子跑过的痕迹、没有煤也没柴火。”他撩开东屋门帘,和郝老歪一起进去:“蜡烛烧了一半,说明这灵堂刚刚布置完,咱俩从我家出来到这,最浪费时间的就是和许苍生说了几句话以及坐在车里对了一会赵云的资料,怎么就那么巧,在这个时候有人在空了已经两三个月的房子里,布置了个灵堂?”
“万一……是赵云他爹回来了呢?”
陈达往炕沿上一坐:“那就等,除非见着人,否则,这里边肯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