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疼剖腹产生下大胖儿子,八斤二两,杨北京到姚家来报喜,一家人都非常高兴。
杨北京报喜带来九十九个煮熟的红鸡蛋,这是留着姚家分送给亲友的,鸡蛋染成大红色,亲戚们见到这样的红蛋,不用再问,便也知道生的是男孩。若是女孩,则是染成娇艳的水红色。
张洪菊便赶紧张罗着“回礼”。娘家回礼,按习俗也是鸡蛋,不过用的是生鸡蛋,一方面寓意“再接着生”,另一方面,是给产妇坐月子吃的。过去家里穷,娘家给些生鸡蛋,产妇月子里才能多吃到些。
鸡蛋这东西吧,早早准备好,该不新鲜了。张洪菊一心装着闺女的事儿,便早在这之前就跟附近几家养鸡多的村民预定了,现在赶紧挨家去拿,专挑最近两天新鲜的鸡蛋,也是给了九十九个,吉利数,放在一个大藤篮里,叫杨北京拿回去。
“就给这点儿?你倒是多买一些。”姚连发说,“这一点鸡蛋,够吃几天的?”
“先吃着呗,吃光了我再去买。这天气热,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那也太少了,三两天就吃光了。我听说咱村那谁家媳妇坐月子,这样小的草鸡蛋,一顿能吃二十好几,一天吃三顿呢!”
“你笨啊,这还能光吃鸡蛋?就不吃点旁的东西?”
听着老两口子这么吵吵,姐妹几个都觉着好笑,看他俩乐得,净操心这些事了。杨北京赶紧说:
“爸,妈,小疼她剖腹产,先不能吃东西。”
“一顿吃二十几个水煮蛋,谁有这样的胃口?”姚三三也笑,“爸,妈,生鸡蛋可不好拿,反正大姐家也不缺,你们少给点做个礼俗,就行了。”
“你不懂,生了孩子的人,肚子里空,吃的多。”张洪菊说,“是前村那刘四的媳妇,坐月子一顿吃了二十五个草鸡蛋,红糖水还喝了两大碗呢!”
妈呀,还真有这样的肚子啊!姚小改在一旁听着好笑,忙嘱咐杨北京:“大姐夫,你可别信这些,等过几天大姐能吃东西了,你先给她吃点软和好消化的,萝卜汤、小米粥什么的。”
“知道了。”杨北京答应着,挂记医院里那娘俩,饭也不肯吃,就匆忙带拎着鸡蛋篮子想走,张洪菊赶集叫住他。
“等一会,我换件干净衣裳,就跟你一块去看看小娃娃。”
“我也去,我也去看看。”姚连发也忙得说。
“你一个老头子,男的,人家医院里,你去看什么!”
张洪菊寻思,姚连发虽说是当爸的,可妇产科那地方,他去还是有些不方便。哪知道姚连发一听,不乐意了。
“我说你这人,你往后跟我说话少这么呲呲吧吧的,我都是当姥爷的人了,长一辈了,你不能总抹我面子对吧?”
他跟谁长一辈呢!张洪菊瞟了他一眼,说:“你这些话,留着跟外孙子威风去吧!”
姚小改一边听着,忍不住发笑。这老公母俩,看样子乐得成了老小孩,这样也能斗起嘴来。
这一会子工夫,姚三三进屋一趟,打电话叫了镇上跑出租的面包车,又换了身利索衣裳,紫白两色的毛衣外套,黑色牛仔裤,再看姚小改,进屋去一趟,也换了件宽松的毛呢外套,姐妹俩相视一笑,开始忽悠姚连发。
“爸,你先留在家,今天咱娘仨先去看看,你另天再去看小娃。”
“对呀爸,你留下看家。小四还上学呢,放了学总得有人给她弄饭吃,对吧?”
没多会工夫,租的车来到了,娘几个上车就走,留下姚连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忿忿不平,这不是挤兑他嘛!
然而一转身,姚连发嘴巴又笑得裂到了耳朵上,他当姥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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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宝宝……还真是胖!
看这小脸胖的,俩腮帮子嘟着,全是肉;个子也大,包起来沉甸甸的压手。小东西红扑扑的,大牌的很,嘟着脸,翘着嘴,一心睡他的觉,几个人你抱来我抱去,照睡不误。
“这才叫胖娃娃哩,真好!”张洪菊抱着不肯放手。
“你说你爸也不胖,你妈也不胖,咋把你胖成这样?赶上人家满了月的孩子沉了。”
姚小改也怀着孕呢,一看这肉乎乎红嘟嘟的小娃娃,满满的母性就泛滥开了,她伸手也想去抱,张洪菊却不敢给她抱——她自己个还挺着个肚子呢!
姚三三看过了宝宝,便俯身跟大姐小声说说话。毕竟是剖腹产,姚小疼躺在那儿,除了两只胳膊,整个身体动也不能动,姚三三此刻能体会到大姐夫的心疼了,看着大姐这样,她忍不住也心疼起来。
姚三三仔细察大姐的脸色,比平时少了些红晕的血色,毕竟才生下孩子。不过还好,精神气色都还不错。
杨家大嫂也在医院照顾姚小疼,杨大嫂看着真是个实在人,忙前忙后,这会子跟张洪菊两人抱着小宝宝,小声说笑着。
“婶子,你不知道,这小娃可能吃了。手术的时候,人家旁的小娃抱出来,都是哇哇的哭,他不,抱出来的时候,也不哭也不闹,小嘴一动一动地吮自己嘴唇,一看就是饿了。他妈还没下奶呢,先给他吃奶粉,一口气能喝半瓶儿,饿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可真欢喜人。”
说话的工夫,宝宝小嘴一张,啊啊地哭了几声,杨大嫂忙说:“哟,吃过没多会啊,哪能又饿了?”
“尿了吧?”杨北京抱过儿子,看了看说:“估计是尿湿了。就是个尿葫芦,哪那么多尿!”手伸进包被里一摸,真尿了。杨北京就解开小包被,有些生硬地拎起小宝宝两条腿儿,把屁股底下湿了的尿布抓下来,这边杨大嫂早已经叠好了晾干的尿布,怕冷着小屁股,还使劲在手里搓了搓,递给杨北京。
杨北京便拎起两条小腿儿,把尿布垫在宝宝屁股下边,掖好,再原样把小包被包好。一套动作下来,看着就生硬笨拙,小心翼翼的,刚上任的新爸爸,经验还不足呗!
姚三三这么一看,那两条小腿胖的,简直就像俩小瓦罐了。便又忍不住跟二姐一起说笑打趣了半天。
“取名字了没?”姚小改问,这光叫小娃小娃的,也该有个名儿吧。
“没呢。”姚小疼说,“回去慢慢想,三三和小改,你俩也帮着想想,取个男孩气的。”
说到取名,张洪菊想起来一件事,便跟杨北京说:“原先吧,说要给你们头一个孩子姓姚来着,如今三三跟金东的事情定了,这孩子也不用非得姓姚,她大姐夫你说呢?”
“说了随妈姓,小疼生他,可没少受罪,还是姓姚吧。”杨北京说,“小疼,你说呢?”
“随便,姓杨也好。要是姓姚,赶明儿生小二子,再姓杨也行。”姚小疼说。
“还生啊!”杨北京一听就不乐意了,“一个就够了,可不再生了。”
“一个怎么行?”张洪菊马上认真起来,“怎么说也得再生一个,也不要多,两个孩子好做伴儿。”
“不要了。”杨北京赶紧说,“生个孩子,受的这个罪!养大他还不知得挨多少累呢!一个就行了。”
姚三三噗嗤一笑,大姐夫这是心疼坏了还是担惊受怕吓的?
杨大嫂在一旁说:“那怎么行?你大哥早先还说呢,要两个孩子,一个姓姚,一个姓杨。”
姚三三琢磨着杨大嫂的话音,心里便寻思,大姐是剖腹产,再说看大姐夫这态度,很难说他们会不会生第二个,姓什么可能大姐大姐夫不在意,但要是独生子姓姚,怕杨家大哥会有意见了。如今情况改变,不如就姓杨好了。
于是姚三三就笑着说:“我看,还是姓杨吧,不想再生就不生,要是过几年,你们又想再要一个,说不定是闺女呢,再随大姐姓姚。”
“你们这些人,行了吧!”姚小改撇着嘴说,“刚受了这一场罪,刚生下来,就盘算着生第二个了,女人生孩子容易吗?我看一个孩子挺好的!”
看起来,姚小改跟陆竞波是没打算要要两个孩子了。
说实话,姚三三心里也不喜欢“再生一个”这样的话题。大姐为了生这孩子,受的罪少吗?此刻还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呢,干嘛非得再说这些生生生的事情。
“咱们回去,多想些好名字,让大姐、大姐夫参考。”姚三三转移了话题,她说着,小心抱起沉甸甸的宝宝,看着他肉乎乎的小脸,满心喜欢。
“小娃啊小娃,三姨抱你呢!哎,你哪天才能会叫三姨呢?”
姚三三她们在病房里陪了姚小疼一会子,又怕打扰她休息,便叫姚小疼睡一会子觉,就打算先回去了。张洪菊便跟杨家大嫂说:
“她大嫂,你先回去吧,家里也不少事情,还有小孩,我留在这儿照顾他们几天,反正我家里也没多大事儿。”
“也行!”杨大嫂倒也爽快,“那婶子,我先回去看看,明天就回来换你。”
杨北京送她们出来,便商量起送米子的事情,就是给新生宝宝办酒的喜事。旁的地方,一般都是满月酒,当地却有不同的讲究,男孩一般是生下来九天送米子,女孩十二天。
九天,大姐剖腹产,身体弱,根本还不能活动呢!姚三三便建议,干脆等满月吧,大人身体好些,小宝宝也满月强健了。
这提议也正合了杨北京的心意,就这么定下了。
姚三三这提议,一方面为了大姐,再一方面,她自己也有好处——九天后送米子,她眼下就不好出远门了。等满月再送米子,正好她可以跑一趟省城。鲍金东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趟走,都去了十来天了,虽然打电话来说正在操忙,一切挺好的,姚三三却不能完全放心啊!
小包一拎,姚三三也没多准备什么,轻轻松松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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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准备,轻松倒是轻松,可也有坏处。火车将近省城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居然下起了雨。雨不大,但足以淋湿衣裳,秋日的雨水带来几分凉意,姚三三匆匆来到出站口,一眼看去匆忙的人群,各种各样的伞花盛开在雨中。
好嘛,根本没法看,哪一把伞下会是鲍金东啊?
她努力张望了老半天,人挤人,伞挨伞,这样找人也太难了。后面出站的人催着她,好多人拉着大行李箱,或者扛着行李包,姚三三也顾不得下雨了,心一横,迈步往前走。
“笨蛋,出门就这一身?”
出站不远,姚三三还在四处张望,一个坚实的臂膀便抱住了她。鲍金东一手撑着伞,一手便张开风衣,直接把她裹在了怀里。
姚三三立刻就靠紧了身边这男人,顿时觉着心安了许多。鲍金东没多停留,裹紧风衣,几乎就是把她夹在了胳肢窝,搂着她匆匆离开车站,在站前广场上叫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看着她身上潮湿的衣裳,下了车,便直接把她带进了一家不大的宾馆。
“鲍先生,回来啦!”
宾馆前台坐着个中年男人,居然认得鲍金东,笑着跟他打招呼,眼睛同时在姚三三身上转悠了几圈,便笑着问:
“你家夫人?”
“我未婚妻。”鲍金东说,“再开个单间。”
“没单间了,你俩挤一晚上算了。”那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说着,还冲鲍金东一挤眼。
“别瞎掰了。”鲍金东也笑,“赶紧的。”
那中年店主便也哈哈一笑,拿手指着鲍金东说:“你老弟,我还不是……”说着把一把钥匙拍在柜台上。
“你对面。”
进了房间,鲍金东赶紧去拿了毛巾,给姚三三擦干净潮湿的头发,看看她身上的外套,叫她:
“赶紧换下来。”
“没带。”姚三三笑嘻嘻地说,“我就带了两件换洗的内衣,寻思到了这儿,便去逛街买衣裳穿呢。”
姚三三看着鲍金东,一件藏蓝色的风衣,看上去十分挺拔帅气。这家伙,是不是到了城里,也学着拾掇自己了?看着他无奈地皱眉,她便总是想笑。
鲍金东转身出去,很快拿了一件咖啡色薄棉袄回来,他自己的,没好气地丢在床上,叫她:“先换下来。”
鲍金东的棉袄,穿着她身上根本就像个中长款大衣,并且肥得过分了。半小时后,姚三三就穿着这样别致的服装,跟着鲍金东出去吃晚饭,小店面,人却不少,砂锅面盖着薄薄的大片牛肉,热乎可口。
“咱那店面,基本差不多了,明天领你去看看。”鲍金东说着,望着她笑。
“笑什么?”
“你一来,我就觉着心里特别踏实。”
踏实。姚三三便也甜甜地笑了,低头喝汤。
“我琢磨,往后水产批发门市开了业,咱们估计就得常住这边,离不开人。”鲍金东说,“我这阵子都住宾馆,不划算也不方便,你来了,正好咱俩一起去看看,租个合适的房子。”
“嗯,往后你恐怕就要常在这边了,是得赶紧租个房子住下。往后我想啊,你就把销售这块做起来,我管家里养殖、收购那些事儿,等二姐孩子能离手,育苗场的事情就都给二姐了。”
“你这意思,咱俩往后就得牛郎织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