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经鸿胪寺完备安排,乌丸使臣入宫觐见大汉天子。
自光武皇帝立国以来,外臣入宫觐见的事不胜枚举,但这次乌丸使臣入京拜访大汉,却是献帝继位以来第一次面见外臣。哪怕刘协知道自个是个傀儡,对于此事也是十分上心。
清晨沐浴更衣以后,身穿深黑『色』五爪金龙袍的献帝在司徒张邈与太常卿孔融等臣的簇拥下走进崇德殿。群臣已经列于大殿左右,如许久未开展的早朝一样恭谨地向他行礼。
若非龙椅左右各列着六名金甲卫士,甚至吕霖打着护驾的名号公然身穿铠甲站在龙椅旁边的话,献帝就会很开心才对。但有些事情不是献帝能够改变的,故而气愤的久了,心态也就好了,哪怕不高兴,也不能让外族看出端倪,毕竟一旦丢人,丢的可是祖宗和大汉的脸面!
与往常盛大仪式一样,献帝坐在龙椅上之后,群臣朝贺叩拜,黄门令杜吉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诏书读了许久,群臣才站起身。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吕霖没有同其他臣子一般叩拜,只是俯首侍立于两侧。
哪怕献帝内心十分不高兴,但群臣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胳膊又如何拧的过大腿嘞?献帝很想眼不见为净,但他是大汉的天子,这些屈辱,也正是他该承受的!毕竟作为刘氏皇家唯一血脉,他多苟延残喘一日,大汉便多一日不倒!
随着一声传唤“宣乌丸使臣阿浪入殿觐见!”一个装束怪异的男子走进大殿。只见此人身高接近九尺,挺拔雄壮,头戴扁嘴帽,身着兽皮麻衣,满脸胡须遮盖着大部分面积的面容。不管乌丸人的审美观如何,对中原人而言,这样的容貌就叫做丑陋!
但大汉可是礼仪之邦,断不会公然笑话使臣相貌,最多也就是别过头窃笑。
“乌丸使臣阿浪叩见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使臣语出惊人,汉语比普通汉人要流利的多:“外臣仅代表我王勒先,恭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我王吩咐外臣面见大汉天子时,定要昂首瞻仰,万望陛下恩准!”
“准!”献帝自作主张,既彰显大汉皇帝的恩德,又长自己面子。
“天子圣颜,龙虎之像!”阿浪成语貌似很不错,使劲地卖弄:“吾王敬仰陛下圣德,特命臣献上火灵芝一株,感谢大汉多年照拂,万望陛下笑纳!”
“我大汉与乌丸乃兄弟之邦,自当相互帮助,勒先一番好意,朕怎会推辞?”
“谢陛下!”既然是专门送礼的,人家收礼收的不见外,阿浪也觉得省心,继续道:“吾王命外臣携虎皮十二张,送给大汉的勇士,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乌丸大王着实太客气,他委命你来朝见陛下,已经是十分诚意,又何必太过浪费?”杜吉顺势接过话,献帝只不过象征『性』开口答应两句,对待一个使臣,杜吉回答即可:“乌丸大王一片心意,我大汉却之不恭。然我大汉乃礼仪之邦,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陛下早已为乌丸大王准备了继续,待贵使回乌丸时,一并带上。”
“外臣叩谢陛下洪恩,陛下万岁!”阿浪再次叩拜,随即起身道:“外臣有一事启奏,求陛下容禀!”
“卿不必多礼,尽管道来!”反正所有的事儿都有吕霖处理,献帝自然要表现他的慷慨。
“启奏陛下!”使臣忽然跪下,声泪俱下道:“自先祖与大汉建交以来,我乌丸一直受大汉关照,得以修养生息,此乃我乌丸之大幸也!但自曹『操』统领河北以来,一直穷兵黩武,表面上与我乌丸互通有无,邻邦友睦,但曹『操』一直对我乌丸虎视眈眈,意图控制我乌丸!”
“曹『操』乃当朝国舅,若特使无真凭实据,可不能冤枉了曹『操』!”得到吕霖授意,司徒张邈开口发问,谁能想到乌丸使臣专门过来送惊喜!
“外臣不敢胡言!”阿浪恭敬叩拜,再开口道:“一月前,曹『操』遣使来我乌丸,告知其准备出兵辽东,并邀请我乌丸一同用兵!陛下明鉴,辽东乃大汉国土,我乌丸自不敢出兵,然我王以为那曹『操』狼子野心,恐怕出兵辽东之后,便要北进乌丸了!”
“你此话当真?”献帝没忍住开口,但冕旒下他的表情并非生气,而是惊喜!这个曹『操』,总算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倘若他被吕霖打怯懦了,那么朕的江山,岂不是坐不久了?
“外臣不敢欺瞒陛下!”阿浪哪里明白献帝的意思,只顾着陈述道:“据外臣所知,入冬以后,曹『操』先后派出两路大军出征辽东,若公孙康应接不暇,恐怕辽东之地于年前将尽落入曹『操』之手!”
“什么!”朝堂之上,群臣哗然,就连吕霖与陈宫都十分惊讶,恐怕唯有贾诩与郭嘉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吕霖微微皱眉,暗骂道:曹『操』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真会瞅时机,若非这个乌丸使臣来得及时,恐怕明年曹『操』拿下辽东反倒要出兵并州了!等等……乌丸与曹『操』一向交好,乌丸怎会忽然变节出卖曹『操』?吕霖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对于曹『操』出兵之事并没有不相信,年关将近,曹『操』这是不想让人消停啊!
“特使多虑了!”窝里横是窝里横,张邈可不能让家丑外扬,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曹国舅之所以出兵曹『操』,乃因辽东太守公孙康年贡不及时,陛下才传令曹『操』领冀州之兵出征辽东!”
这是什么逻辑?正常人都不肯信,但阿浪知道,张邈的话不过托辞,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阿浪也不必担心什么。汉人说话,总是欲盖弥彰,阿浪能够通过朝堂上的气氛,知道他的话对这群人影响有多大,那么后面的事儿,也就与他无关了!
……
在千秋万岁殿举行国宴之后,群臣陆续离开,贾诩、郭嘉及司马懿等人被吕霖请到唐王府喝茶。在吕霖的极力推荐之下,众人都习惯了饮茶,唯有郭嘉与庞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茶叶是甄宓炒的,里头添加了些许玫瑰花瓣,不至于太苦也不会太凉,围着火炉饮茶正好舒服。这些日子以来,吕霖养成了品茶不语的好习惯,手中握着暖和地茶杯,也不急着等待众人发表意见。
嗜酒如命的郭嘉对茶没有半点感情,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剩的夜里睡不着。见众人静静安坐没有开口的打算,郭嘉只好率先开口:“主公啊,这曹『操』出其不意,咱们已经落了下乘,如今年关将至,即便派兵突袭河北,将士们也没有士气。不如,就送曹『操』一个人情罢了!”
“奉孝这个提议妥当,老朽也以为,出兵无益!”贾诩放下茶杯随声附和,想必是怕茶喝多了夜里如厕麻烦。见众人目光投来,贾诩索『性』多说了几句:“且不说曹『操』,即便太史慈将军驻军兰陵、北海的将士,恐怕都归心似箭,一心想着约过冀州魏郡飞回京都、兖州故土过年。”
众人恍然大悟!在座都是聪明人,贾诩话说到这,谁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秒秒钟能想到好计策,也只有贾诩和郭嘉能在一个智力表盘上。
妙计,果然妙计!令北海驻军渡河攻下整个青州,若曹『操』得知,他刚费尽心机夺下一城,又断了一臂,还不得把肺气炸?而且曹『操』此时全力攻打幽州,对于青州完全没有防备,选在此时奇袭青州,就像当年曹『操』从袁谭手中夺青州的方法如出一辙。
大方向定下来,郭嘉便眼神暗示庞统赶紧撤,估计俩人肚子里酒虫已经开始闹腾了!庞统立即会意,紧跟着开口道:“主公若『迷』信太史慈将军,令其带兵三万渡河强攻济北、乐安,再命张将军自濮阳渡河攻打魏郡,曹『操』就算早有准备,彼时也只能驰援魏郡,青州二郡唾手可得!”
“妙!”杨修、徐庶同时拍手叫好,连司马懿也忍不住侧目,这个与郭军师交好的丑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某家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被郭嘉一再催促,庞统只好起身道:“剩余事情,便交给诸位,主公见谅,某家告退!”
“士元下去歇息吧,有劳郭军师送他一程,天『色』太晚,士元一人回府,我也不太放心。”吕霖看破不说破,反正这两个货屡教不改,索『性』做好人了!杨修、司马懿等人断然没有说走就走的勇气,依旧坐在席上。吕霖送贾诩出门回来,扭头问道:“士元虽然妙计,但计策不够详尽,三位说说,如何渡河才能出其不意。”
“这…”虽然寒冬腊月黄河结了冰,但是倘若骑兵经过,谁敢保证不会将冰面崩塌?但若采用步卒渡河,肯定会被曹军发展并提前准备!三人思虑良久,司马懿率先抬头眼前一亮,杨修与徐庶也同时开口:“启禀主公!”
“呃…那就先听听听听元直的妙计…”
“诺!”徐庶歉意的看了杨修一眼,得到对方微笑回应,才开口道:“河水结冰而不牢,庶以为,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稳妥一些!”
“元直的意思是,步卒?”吕霖虽然在问徐庶,目光却徘徊在司马懿与杨修二人身上。
“非也!”徐庶摇摇头,微笑道:“虽然骑兵不能过河,但战马和将士们皆可乘船渡河,只要河水上的冰碎裂,丁奉将军驻于河边的五千水军皆可传送战马!”
“德祖以为如何?”
“臣附议!”杨修认同地点点头,略略思虑片刻,又开口道:“臣以为,若整个河段冰面破裂,恐怕曹军更加安心!”
“嗯,德祖所言极是!”吕霖仔细思考一阵,才开口道:“仲达有何见解?”
“司马懿惭愧,没想到什么妙计,主公见谅!”司马懿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露』出些许羞愧的模样,若非吕霖方才注意到他灵光一闪,恐怕当真相信了他。吕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道:“仲达的才智,本王是知道的,今日莫非是在藏拙?”
“臣不敢!”司马懿寒蝉若禁,俯首在地,心中十分恐惧。就连杨修与徐庶,也感受到吕霖的愠怒,不禁正襟危坐。
“罢了,仲达,你起来吧!”吕霖轻叹一声,微笑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都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议!”
“诺!”三人同时起身,对视一眼,齐声恭谨道:“臣告退,主公早些休息!”
……
门外,待徐庶告辞之后,杨修才开口问道:“仲达今日怎么犯浑惹怒了主公?”
“我今日确实愚钝了,你为何不信?”
“哼!”杨修转身上马,拱手道:“告辞!驾!”
……
是日下午,乌丸使臣阿浪离开京都,大鸿胪荀衍送至京都北门。一路上,荀衍与阿浪相谈甚欢,哪怕出身荀氏家族的荀衍,都不禁钦佩阿浪的才识和对汉文化的了解。
“特使可是第一次来我京都?”
“正是!”阿浪恭谨回答:“久幕京都繁华,一直无缘得见,近日恰逢我王遣使入京都,私苦鉴大王,才有幸成为使臣入都城面见陛下,览人间繁华之境!”
“特使严重了!洛阳乃大汉国都,天子脚下,自然不比其他地方。然我大汉疆域辽阔,又哪里尽如此等景象?”
“大汉幅员辽阔,受自然环境影响,自然不能尽善尽美,然大汉二京、襄阳、徐州、邺城皆城池巨大,万民聚集,一城比之一国,也不妨多让!”
“特使对我大汉真是了如指掌,若非特使易容服侍与我大汉不同,我倒以为特使也是汉人!”
“大人过誉了,私不过对大汉倾慕之至,故而多加了解,倾心学习!”说到这里,阿浪轻叹一声:“可怜我乌丸困居北地,一年无四季,居无定所,哪怕大汉十分之一的富庶也及不上。”
“特使忧国忧民,乃忠义之臣啊!”荀衍由衷赞叹:“然天时地利不可强求,只要乌丸王勤政爱民,贵国定然也能国泰民安!我大汉四百年来也偶有纷『乱』,只不过近年陛下亲政,又有贤臣辅佐,才使得国力蒸蒸日上!今日面见陛下,特使有何感受?”
“大汉天子天子陛下确是一代英主!”阿浪斟酌片刻,还是直言道:“然陛下身旁握刀人,雄姿英发,亦非常人!私在鄙土,闻汉大将军吕霖德才兼备,既有张良、陈平之谋,又有卫青、霍去病之勇,然私入京以后未能得见,始终引以为憾,今日得见陛下身旁握刀人,不禁感到一股王者之气!”
“哈哈…不想特使还有识人之明…”荀衍内心十分震惊,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只是微笑道:“此人不过陛下近侍而已,特使可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