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甄宓终于从熟睡中醒来,除了贴身丫头和熟睡的婴儿之外,房间里空无一人。甄宓没见到吕霖的身影,自然觉得有些失落,有些吃力的坐起身,被急忙跑过来的婢女搀扶着躺靠在褥子上,虽然已经恢复了些气『色』,但神『色』还有些憔悴。
“夫人快喝点肉粥补补身子!”婢女端起碗,一边服侍着甄宓用饭,一边低声道:“小公子刚刚睡下,待他醒来,我抱给夫人看看。”
“好!”甄宓本想问吕霖为何不在身边,忽然想到郗柔应当也生了,便问道:“大夫人可诞下麟儿?”
念及自家小姐平日与大夫人关系融洽,想必应当是关心,婢女方才答道:“夫人有所不知,大夫人难产,此时还没有任何结果,恐怕…恐怕…”
“难产?”以甄宓的聪颖自然想到很多事情,想要起床却没有力气,只得微微皱眉,许久之后方才舒展眉头,轻叹一声道:“你去拿来纸笔,我有话要告知夫君。”
“小姐有何事,吩咐奴婢告知即可,何必劳神写字?”
“让你去便去,不可多问…”
“诺…”
……
产房内一片喧闹,婢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而吕霖等人守在门外悄无声息,哪怕平日里吕霖极其有耐心,此刻也紧张地开会踱步。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预感到不太好的事情,故而吕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郗柔不仅仅是一个人,也不仅仅是一尸两命的后果,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到郗虑的态度。难产这种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倘若郗柔难产而死……哪怕郗虑不会发作,恐怕也会与吕霖发生隔阂!于情于理,吕霖都不一样郗柔与她腹中孩子有事,该是绝对不能有事!
“老夫人…大人…”稳婆连滚带爬的跑出来,顾不得行礼连忙开口道:“夫人…夫人怀有一男一女,女婴已经生下,然男婴却仍然溺于胎盘中,老妪冒死直言相告,男婴恐怕保不住,若大人不舍弃男婴,夫人的『性』命恐怕也…”
“救夫人,我说过了!救夫人!”吕霖气急败坏,没想到结果竟然这么坏!
“老夫人,这…”
“救夫人!”男婴是吕家的骨肉,严夫人做这个决定自然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事已至此,严夫人也知道郗柔的重要『性』,故只好同意吕霖的决定,“速速请大夫医治夫人!”
一刻钟之后,产婆抱着新生的女婴出来给严夫人,恭谨道:“老妪无能,未能保住小公子,请老『妇』人治罪!”
“罢了,罢了,让你费心了,去领赏吧。”严夫人轻叹一声,扭头朝离开的产婆沉声道:“等等!你记住,夫人只生下一名女婴,未曾生下男婴!”
“老妪…明白…老妪告退!”
“霖儿,来,看看你的女儿!”
“好!”吕霖抱着婴儿愣愣的发了一阵呆,低声道:“环儿,你去甄夫人哪里陪陪她,我去屋里看看柔儿,稍后我要入宫一趟,今夜请母亲留下代我照料柔儿,众人不得出府!”
“诺!”众人不明就里,严夫人却不悦道:“今日发生如此大事,你还要入宫?”
“母亲恕罪!”吕霖轻叹一声,无奈道:“陛下召见,必须去!”
“依你如今的身份陛下召见,便必须去么?”
“母亲见谅,待我明日回来,再向母亲与二位夫人告罪。我先去看柔儿一眼。”
……
皇宫,宣德殿内,献帝正在设宴群臣,宾客之中除了三公之首赵温之外,还有许祀、王楷,以及赵温的几个学生,而在献帝身旁却高坐一人,此人相貌儒雅却并不英俊,眼里的一丝阴霾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险。
“阎公请!”
“陛下请!”儒士端起酒爵,微笑道:“恭喜陛下,今日之后,便能肃清朝局,拨『乱』反正!另还有一事,想必陛下与诸公知晓的话,定然也很有兴趣!”
“哦?不知阎公所谓何事?”赵温立即来了兴致,笑容也越发浓烈。
“诸公皆知吕霖之妻乃郗虑之女,故而郗虑一直帮扶着吕家父子狼狈为『奸』!”姓阎的男子先卖了了个关子,微笑道:“今日吕霖之妻郗氏临盆,诸公可知郗氏生男生女?”
“这…”吕霖的老婆生儿子与他们有屁关系,众人一头雾水,连献帝也非常不解,然以他对阎先生的了解,相信这绝对不是一句废话,故问道:“不知阎公何意?”
“陛下稍安勿躁,诸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依下官看来,当是生女好!”许祀咧嘴微笑,笑容有几分恶心。
“不然!”儒士轻轻摇头,淡淡道:“老朽以为,郗氏恐怕会难产而死!”
“先生,这…”见他如此笃定,献帝哪里还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惊讶道:“莫非先生在吕霖府,还设了耳目?”
“陛下与卫将军能在吕布身边安『插』细作,我怎不能在吕霖府上放入耳目?”儒士微微一笑,平静道:“微臣不过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今日之事,全屏陛下神机妙算,卫将军与太尉公通力合作才能完成。至于吕霖府上之事,对其影响不过些许,实是不足道哉!”
“哪里哪里,朕能打开今日之局面,多亏先生锦囊妙计,往后仰仗先生之处还很多!”献帝的客气话说的非常娴熟,俨然附和礼贤下士的君王风度,继续道:“如今京都情势明朗,既然朝中百官已经表明立场,以往被吕布父子挟制时犯下的过错朕也不会追究,这点请太尉公转告诸卿!只不过杀鸡儆猴,华歆、王朗之鹰犬之徒,断不能再留!”
“陛下圣德!”
“除此之外,清河崔公的态度,是否明朗?”
“禀陛下,尚未可知。”赵温犹豫片刻,皱眉道:“臣以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以免后患无穷。”
“不可,崔琰在士族中颇有威望,又并非吕布党羽,岂能随意处置?”越是黎明之前,献帝越保持清醒,哪怕即将破晓,也不能犯任何错引起偏差!献帝思量片刻,对赵温低声道:“不仅崔公不能动,弘农杨家、河内司马家、颍川荀氏与陈氏皆不能动,吩咐卫将军派兵软禁起来即可!”
“陛下是否太仁慈了?”王楷坐起身,对于献帝的决策并不以为然,且加上对杨修的厌恶,贸然道:“这些士族,倘若太放任,恐怕紊『乱』朝纲!”
“宗正大人言重了,士族乃我大汉之庭柱!”哪怕赵温人老了脾气好,对于这个猪队友也没什么好映像,冷着脸道:“且不说不能处置,就算处置,宗正大人要处置哪一家?司马家还是杨家?或者荀氏?大人莫忘了,荀的荀可在曹『操』麾下,若处置了荀氏,岂不是『逼』着曹『操』与我们作对?至于其他几家,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莫非大人想要杀尽所有朝臣?”
“太尉公言重了,宗正大人只是想杀鸡儆猴,岂能灭了所有士族?”许祀也对他的好基友有些无语,卫将军此时不在,陛下说什么不就是什么了,干嘛多嘴一句在赵温那糟老头面前找不自在?为了维护好基友的颜面,许祀只好开口道:“陛下明鉴,士族虽然是我大汉脊柱,然其中不乏滥竽充数之辈,待大局稳定之后,对于心怀二心的不轨之徒,还是应当惩处的!”
“嗯,太仆所言极是!”大事还没成功,魏续派和赵温派已经开始了斗争,不过献帝并不介意,反而更希望双方用不和睦!只有他们存在裂痕,朕这个皇帝才有权利,为了让双方维持平衡,献帝只好帮衬许祀两句,继续道:“此时可以容后再议,却不知此时卫将军如何了?”
“卫将军于殿外魏续求见陛下!”殿外杜吉扯着公鸭嗓子喊了声,献帝脸上『露』出迫切之『色』,这个魏续来的正好!
“臣魏续叩见陛下,陛下万岁!”杜吉带领下魏续进入宣德殿,魏续叩拜请安,杜吉退到献帝身侧。魏续是个粗人,哪怕再心细,也还是个急『性』子的粗人,故并不刻意遵守礼数,没等献帝开口便抬起头挺着胸膛拱手道:“臣不负陛下所托,三公、九卿、二台已经被臣全部包围,京都九门被郝萌将军接管,裴元绍将军领两万精兵星夜赶回洛阳,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城内两千京畿卫,末将已经命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接管,而城外五千北军也正在赶往孟津。一旦拿下孟津,陈宫布置在朝歌的两万兵马便没了用处,如此一来,陛下方可高枕无忧啦!”
“好!卫将军果然雷厉风行,只是袭去孟津需要多久,是否会有变数?”
“陛下放心,孟津不过步卒,且并不知末将派兵突袭,定然毫无防备!为保险起见,末将派心腹侯恺、赵庶二将,想必用不了三个时辰,孟津便能攻下!”魏续越说越起劲,哪怕这么周全的计谋来自于姓阎的儒士,但所有的事儿都是他做的,能在吕布眼皮子底下偷偷完成这么多事儿,魏续都有些钦佩自己。
“卫将军辛苦了,快快请坐!”献帝满脸笑容,心里却并不开心,不仅因为对于魏续的无礼有些许不满,还因为他总觉得有些疏漏,对了,虎牢关!献帝立即开口问道:“卫将军,那虎牢关距离洛阳城不过百里,倘若虎牢关守军忽然回击,是否会发生变数?”
“陛下多虑了!”如此周全的布置,献帝还在鸡蛋里挑骨头,魏续实在有些不悦,却不好发作,只能解释道:“虎牢关守军不过五千,哪怕回击洛阳也不能成事,且末将已经将消息封死,如今京都城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城内的变化!且如今虎牢关由侯成将军镇守,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献帝这才『露』出笑容,心里却极其不悦,魏续这个匹夫,无礼之态比吕布更甚,看来不能留他很久!
……
却说吕霖进入产房时,郗柔已经昏睡过去,吕霖便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夫人看了会儿便转身离开。甲乙丙丁四名金蛇卫已经在门口等候,吕霖没有多说什么,如往常一般向严夫人行礼之后,离开宅子。
府门外,吕霖翻身上马没有立即出发,而是静静驻留,片刻之后,从院墙角走过来两人。吕霖微微叹了口气,回头问道:“府里的谍子都抓住了?”
“禀主公,已经抓住了!”开口的正是掌管校事府二处的杨修,身旁之人便是他的宿敌司马懿。二人向吕霖拱手行礼,杨修继续道:“夫人的贴身婢女亦是陛下的耳目,在府上近两年,窃取情报无数。另在夫人怀孕期间,一直给夫人施毒,以至于夫人身体每况愈下…”
“属实?”吕霖声音平静,脸『色』却青的吓人!
“修已查实,证据…”
“杀了!”回想起郗柔身旁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吕霖的眉头紧锁,表情越发冷漠,“张司徒是否去了崔公府上?”
“禀主公,傍晚已经去了!”
“子扬回尚书台了没?”
“禀主公,已经回去了!”
“郝萌命何人守宫门?”
“禀主公,是城门校尉吕常!”
“你二人,是前往御史台,还是随我入宫?”
“吾请随主公入宫!”二人毫不犹豫异口同声地开口,立场明确坚决。二人跟着吕霖身后翻身上马,一百二十八金蛇卫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宫。哪怕沿途的百姓已经习惯金蛇卫在大街上晃『荡』,此刻也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阵势,纷纷进入房间探出脑袋观望。
天『色』渐渐沉下来,月亮刚刚探出半个头并没有多少光亮,天空中点点繁星不住地眨眼睛,却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一阵躁意。从卫尉府到皇宫正门不过三里路,众军士很快便来到皇宫门口,守门的士卒立即迎上来拦住宫门。
对面的士卒肯定是认识吕霖的,但是军令在身,守门卒自然不会让吕霖带着一百多骑入宫。吕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金蛇卫停下,然后孤身纵马上前,平静道:“宫门守将何人,还不速速开门放行?”
“末将吕常,见过卫尉大人!”吕常从人群中走出来,立即跪下恭敬叩拜。
“吕校尉不必多礼,速速放行吧,本将还要入宫拜见陛下!”
“这…卫尉大人见谅…兵马不能入宫,请…”虽然吕霖是他的直属领导,但皇宫有皇宫的规律,且卫将军已经打过招呼,于情于理,吕常都不敢偏向吕霖。
“吕校尉误会了,他们并不入宫,本将只带几人入宫觐见陛下。”吕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扭头吩咐道:“金蛇卫听令,全部于宫门外守护,一切听从吕校尉之命,任何人不得违抗。”
什么?吕常如今守在宫门外,足矣说明他站在魏续那边,怎么能将金蛇卫交给他?不仅每个金蛇卫脸『色』『露』出诧异之『色』,连吕常也是满脸震惊,唯有杨修与司马懿面『色』如常,嘴角微微上扬。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