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澈似一点没有在意容浚没有行礼之事,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有容少将在,想必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说罢,倏然一转身,宽大的袍裾随风扬起,无形中散发出来的,皆是让人觉得压迫不已的威慑。
待他走远了,容浚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属下们也都纷纷起身,但容浚仍有些不信:“你们确定他是六皇子?”
“回禀校尉,六皇子虽然久居宫外,但属下们去年却是见过他的,自不会认错。”再者,这么大半夜的,敢在皇宫里这么游『荡』的,除了皇子之外,谁还有这个胆子?
可容浚总觉得哪里不对,既然他就是六皇子,那么他听到自己和白月九之间的传言,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容浚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是想起父帅当初在边关时对庄澈如此客气,难不成父帅早就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次他跟祖母都劝自己,难不成早就知道白月九进宫为的是什么?
容浚忽然有些生气,他们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可现在生气又有什么用,难不成白月九会忽然舍弃身份尊贵的六皇子,转而与自己生出好感?想到此,只觉得讽刺不已。
储秀宫,青莲间。
雀儿并不歇在这里,白月九算起自己进宫来的日子,除了那几天同雀儿学习剑法过得充实些罢了,其余的每天都是白白浪费掉,不管是如山令或是帮席沐澜查那件事,都没有一点头绪。她本来想过找雀儿帮忙,可那到底是席沐澜的隐私,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开,那席沐澜才是真真正正的毁了,甚至是毁在自己的手里。
但这如山令,不能不找。可惜皇宫这么大,哪里才是娘亲和舅舅说的老地方呢?偏这公孙家被灭了门,她连个问出都没有,不然还能查出端倪。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可见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忽然间,察觉到屋中忽然出现的人影,顿时欣喜的从榻上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庄澈撩起长袍,在榻上坐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躺下,口气似有些不善:“我若是再不来,只怕你就要被那容少将拐走了。”
白月九闻言,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怎么连你也信?”一面为那如山令之事头疼,便随口问庄澈:“你听说过如山令么?”
“嗯。”庄澈轻轻的应了一声,却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叫白月九膛目结舌。只听他说道:“如山令是公孙家所持有,那秦太祖开国后亲自令能匠所造,也是大秦唯一不属于朝廷管制的军队,而如山令正是调动这支军队的唯一凭证。”
不属于朝廷管制的军队?白月九当即就忍不住惊讶道:“这太祖皇帝实在心大,难不成就不怕?”这不等于养虎为患么?若是公孙家真的有些谋反……
没想到庄澈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太祖皇帝心大,而是这江山本该一分为二,是公孙家祖上拼弃了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只要这如山令作为保障。”而事实证明,公孙家对于站在权力的中心并没有什么兴趣,一直作为大秦的守护神一般,守护了大秦数代。
但是任由谁也没有想到,公孙家到底没有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因为不是每位帝王都有那样的魄力,去信任一个随时随地能威胁自己的势力存在。
所以公孙家迎来了突如其来的灭族之灾。
白月九更为惊讶了,她也是重活两世,可上一世一直一心一意为千时谨筹谋,根本就没有去关注公孙家的往事,所以此刻听到庄澈的这些言语,实在忍不住不去震惊,但同时也很疑『惑』:“既然那支军队让人如此忌惮,当初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公孙家的人?”
却没想到听庄澈说道:“虽说如山令是公孙家的,但是那支军队却看如山令,而公孙家的如山令早就丢了。”
“丢了?”不对啊,一直在娘的身上,她甚至是要转交给舅舅。可白月九一想到娘信中言语间的急促紧张,只怕当时如山令的确不合适拿出来,所以才对外说如山令丢了。
果不其然,只听庄澈说道:“那时候新帝登基不久,两位亲王虎视眈眈,而他们之间的实力,又都相差无多,但是如果得到如山令,便能扭转乾坤。”
庄澈的话在清楚不过,如果那时候和安帝得到了如山令,那么他就有底气坐稳这江山了,但是公孙家却说丢了,和安帝自然是不信的,因此才有了后面的冤案么?
这些密事,事关白月九的外祖家,她问起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庄澈也没有一丝隐瞒,“新帝害怕藩王得到如山令,从而可轻而易举自己他未曾坐稳的帝位推翻,而藩王害怕新帝得到,从而大肆打压。谁都在害怕,可谁也拿不到,这种不安之下,也就促成了那场理所当然的冤案。”
其实,当时新帝有武安侯,还有容家,根本不必如此,可是作为一个帝王,防备心自然是要比常人多几分。
庄澈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告诉了白月九,公孙家的灭族,其实是因如山令而起,而背信弃义的却是大秦的皇族。
毕竟这一半的江山里,是公孙家的才对。
良久,白月九才恍惚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不由得叹了一声,抬头朝庄澈看去:“所以,这个仇我不能替公孙家报,对不对?”
“阿九,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庄澈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
白月九苦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以,哪怕很多人都知道事实,可是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公孙家说一句公道话。白月九想起容大将军,甚至想起容家老太君,难怪有的时候他们看到自己时,眼光总是如此复杂。
可白月九知道不能去责怪他们,天下便要以这百姓为主,如果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而去报仇,到时候皇室缭『乱』不稳,那烽火必然连天,最后受罪的,还不是百姓么。
庄澈见白月九垂着眼,可却知晓此刻她心中的情感如何,本是想要转过话题让她少些忧愁,却见白月九忽然抬起眼帘,认真的看着他:“阿澈,我进宫,其实是来找如山令的。”
白月九说着,也不管庄澈眼中的惊讶,将自己看到娘亲留下的那封信件之事说给庄澈听。话毕,怕庄澈阻止自己,便道:“我只是想找来,拿在手里也有些底气,而且那本来就是公孙家的东西。”
没想到庄澈并没有阻拦,反而赞同道:“好,那我帮你找,明日我便去问师父。”师父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公孙家兄妹俩常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谢谢你阿澈。”白月九闻言,眼角翘起来,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模样。
庄澈看得有些心神『荡』漾,伸手将她捞起,一把搂在怀中。
白月九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不过并未挣扎,而是乖巧的依在他的怀中。
哪怕给白月九留下了临川,又拜托了楚寻欢帮忙照料,甚至是在月族部落留下了书信,可是庄澈依旧不放心,所以如果在多一个如山令傍身的话,那么就更好了。
白月九并不知道他在为自己打算,而是琢磨着日子:“后日应该就是百花宴了,御花园也已经开始在准备,不过这样一来,选秀之事只怕就要拖延下去,或者今年别出心裁,在百花宴上就要分出一二?”
她本来也就是这么一问,没想到庄澈竟然颔首应道:“嗯,百花宴之后,便是册封之时。”但他丝毫不担心,怀里的女人会被赐给谁。
他的怀中,此刻正揣着一封信,那是文安侯府老侯爷的绝笔书。是庄五从武动那里得到的,不过他并未交给白月九,因为现在他有用。
从储秀宫出来,已经是寅时。
御书房的灯光已经亮起,可见和安帝已经起来了。
李公公看到门口的身影,有些诧异,鞠着的身体忽然弹起来,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老奴给殿下请安。”
“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庄澈冷眸朝御书房打大门望去。
殿下竟然主动来找陛下……必然是有什么事情,李公公不敢耽搁,当即应声道:“不劳烦不劳烦,老奴这就去。”说罢,上前跨了进去,朝紧闭的中门轻轻叩响。
里面传出了一声带着轻微咳嗽的应声,李公公便犹如鲤鱼般滑了进去,不多时便折身出来,十分殷切道:“殿下请随老奴来。”
庄澈颔首,与他进入了殿,但见李公公扬手将房门一推,抬手示意请他进入。
庄澈极少在宫中生活,对于这御书房,也是极为陌生。而对他同样陌生的,还有案前那个老了许多的男人。他看到庄澈时,似乎十分激动,早将未批阅完的折子放到一旁,连忙伸手示意他在旁边罩着明黄椅罩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但见李公公捧着茶进来,各自为他们上了茶水,又立即退出去。
和安帝眼中仍旧是掩不住的激动,一面打量着冷脸相对的儿子,心里忍不住想起他的母亲,总觉得无比愧疚,原本腹中有着的千言万语,此刻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庄澈,也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