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光景极美,临近半夜,宴飨才散去。
慕容随陪着朱惜华回了正阳宫,海棠花枝斑驳地斜映在纱窗上,庭院中一片宁静,只有微风吹竹的潇潇声响。
慕容随今夜饮多了酒,有些飘然欲醉,朱惜华扶着他坐到床沿,想转身去卸下钗环,却被慕容随一把握住了手腕。
“皇后……”
朱惜华惶惶地回过身来,对着慕容随妩媚一笑:“皇上?您饮多了酒,臣妾让人给您熬一盏解酒汤可好?”
说着朱惜华便想抽回手腕,却被慕容随一把握住她的双肩。
“皇上,”朱惜华轻轻惊呼一声,“臣妾……臣妾先侍候您躺下如何,来人!”
如筠马上便出现在纱帘外,慕容随凌然看了她一眼,轻呵:“下去,没朕的旨意,不许进来。”
如筠行礼后退下,慕容随仍旧紧紧握着朱惜华的肩膀,俯视她的眼神有些凌厉。
“皇后……与朕说实话,今夜宴上,你出去喝药,到底有没有去见谁?”
朱惜华心头一震,但马上便平整了心绪,莞尔笑道:“皇上,臣妾是去喝药,自然不会去见别人……只是臣妾不明白,皇上……何故这样问臣妾?”
“当真?”慕容随抓着朱惜华肩膀的力道松了松,却依然不放手,“朕在乎你,才会如此问你。你若当真去见了谁……告诉朕,朕不会怪你……”
朱惜华眼神顿时泫然:“皇上……臣妾怎会欺瞒您?从前便没有过,就是往后……也绝不会对您有欺瞒的时候。您、您……何故不相信臣妾?”
慕容随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朱惜华的肩膀放开,牵着她的手,到自己身边坐下。
朱惜华抬袖去拭自己眼角的半颗泪,慕容随见了,心头又有些不忍,暗暗怨怼自己喝多了酒,有些没轻没重起来。
“好了,方才是朕唐突了,饮多了酒,今后不提了……再不提了,要不然又惹得你不高兴。”
“不怨皇上,”朱惜华虽这么说,却还是深深地垂着头。
慕容随看她满头珠翠,双手拢在膝上,心中微微一动。
“朕倒是觉得,你从前在王府……没有那么多珠翠的时候,更是动人……”
说着,抬手将朱惜华发髻上的凤钗步摇一支支拔下来,随手扔在地毯上。
没了钗镮的固定,朱惜华满头云丝倏尔散落,一直垂到腰际,慕容随抬手轻抚一把,“当初你初入王府,同朕也是这般,促膝夜话的……当时你这个样子,当真是极美。”
朱惜华浅笑着垂下头:“臣妾今年生了祁儿,身姿不复当初了……”
慕容随摇摇头:“皇后……在人后,朕从来都拿你做妻子,你可有当朕是夫君?而不是君王……”
“臣妾……自然将皇上当作自身终生依靠,”朱惜华指尖轻抚上慕容随的胸膛,“臣妾视您为夫,自然希望,皇上能相信臣妾。”
“……方才皇上那样问环儿,臣妾当真是觉得,好惶恐……”
“是朕的不是,”慕容随伸指去抹去朱惜华唇上染着的口脂,露出她原本嫣然的唇色。
“人后,朕还是喜欢你不饰珠玉的样子……想必从前你在闺中,更是如此。”
朱惜华笑着垂下头,虽然朱云容那件事……一直像一根毒刺般,横在她的心口,但,酒后吐真言的皇帝,又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结发夫妻的情分,到底是别人比不得的。
“臣妾昔年在闺中,甚少见外人。”
慕容随揽过她的肩:“可惜当年朕与你不识……否则,必不会让你那么晚才入王府。”
“皇上这样说臣妾,倒让臣妾觉得羞怯了,”朱惜华粉腮适时一红,双手主动地握住了慕容随的手,“不过皇上肯这样说,臣妾……喜不自胜。”
慕容随轻松地一笑:“不过朕方才,倒也不是真的疑你。只是从前总是听说过,你同宁远侯之间,乃是青梅竹马。可有这回事?”
朱惜华温柔的笑容顿时一凝,心中顿时又开始忐忑。
虽然方才慕容随才说过,这事情不好,以后再不提起恼她,可现在,朱惜华显然不能将这话拿出来做理由……
要不然倒显得心虚。
可她与薛简之间,又确实有过些不同寻常的时候,包括那些夹在她诗册中的玉兰瓣子,都是实证。
可是,这些话……却一定不能切实地对皇帝说出来。
慕容随即使听到过什么,却绝不可能知道许多……
薛简更不可能将从前他们之间的事对皇帝说过。
朱惜华稍作沉思,又抬起头来,盈望着慕容随:“皇上……臣妾当初还未出阁时,与小睿王是时常见面的朋友……昔时她来找臣妾,时不时也会带宁远侯来,臣妾与宁远侯是相识,却远远未到什么青梅竹马的程度……”
“……再说了,臣妾父亲管教极严,臣妾又不像小睿王一样,有着人人艳羡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同一个男子私下见面,所以外头说的些什么闲话,想来是捕风捉影之谈。”
朱惜华眼神坦然:“况且……小睿王同臣妾算是闺中密友,她对宁远侯存了什么心思,在臣妾面前也是从不掩饰的,臣妾不会蠢钝至此,明知好友心意,还不顾男女大防,与宁远侯私交。”
她娓娓说来,慕容随的眉宇也渐渐展开,是啊……不管再如何,她现在,都是自己的皇后,是皇子的母亲……
自己当真是饮多了酒,竟然追着她的过往不放。
可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在乎了……
“好了,都是朕多心。”慕容随拍拍她的肩膀,给她安心。
朱惜华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挤出一抹笑:“皇上明日还有早朝,臣妾侍候您休息。”
慕容随悠悠地点着头:“若朕是个逍遥王爷,有你一人足矣……”
朱惜华嫣然一笑:“皇上这话,倒是抬举了臣妾。说起来,后宫多了几位妃嫔,皇上都不大去看她们,只怕过些时候,有人宫里要唱怨歌行了……”
“由她们去,”慕容随不在乎地摆摆手,“环儿,你倒是贤良,竟劝着朕去别人宫里。心中可会吃醋?”
朱惜华笑得坦然:“臣妾只要知道,您这一颗心在正阳宫,即使吃醋,那也只是淡淡的了……况且,劝皇上雨露均沾,本就是臣妾的责任,不得不劝。”
“好罢,明日就去看看谢婕妤。”
朱惜华微微一笑,毓太妃的那个侄女儿,倒也不是头次承宠,见了几面,也只觉得她的那性子淡淡的,倒不像是极功利之人。
这样的妃嫔,她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