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室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一直万般急躁的李璟,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都惊愕地无法说出一句话。
他是在是无法相信,凤阁鸾台的高阁老……德高望重的高阁老!
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慕容随长长叹息一声:“果然是他……当真,是叫朕失望啊。”
薛简敏感地问道:“陛下曾怀疑过高晏?”
慕容随点了点头,深邃的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他猜对了,却又实难接受这个结果。
“在贡院亲审的时候,除了你们二人,朕身边,就只有一个高晏。钱运同绝对没有胆子敢欺瞒朕,所以只能是他刚刚不敢说……”
一直跪伏着的钱运同听了这番话,顿时忍不住嚎啕起来,不停地磕着头道:“皇上圣明!臣本想着能面圣,便好将事情和盘托出,可……可臣万万未曾想到,高阁老竟然会和您一同来到贡院,臣……当真是不敢说啊!”
“高晏胁迫了你?”慕容随脸上连一丝的动容也无,牵扯出高晏,此事顿时便如钱运同所说,万分棘手。
钱运同深深地垂下头,无奈道:“当年……臣受了高阁老的恩惠,若无高阁老,臣绝无可能从兖州进京赶考,此事外人不知,臣……也算是高阁老的门生。”
“他是如何授意你的?你在贡院中杀人,难道这也是高晏的意思?”
慕容随的脸色冷凝得如一块坚冰一般,若高晏已经狂妄到敢指使人杀掉同僚,那么动不动高晏,真的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是、是微臣糊涂……”钱运同倏然抬起头,沉痛地闭了闭眼,“臣当时看到两位主考就要揭破舞弊一事,怕审到胡正亭的时候,事情泄露……这才、才将他约到后园中,趁其不备,将其勒死……”
“你好大的胆子啊……”
钱运同这边声泪俱下,慕容随却是没有一丝怜悯。
胡正亭纵然可恶、纵然该杀,但远远轮不到钱运同动手。
更可况钱运同是因为想要隐瞒罪行而行凶,留着他,也不过是留着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好了……钱运同,你也不必再拿这些可惜可叹的话来说,朕只问你,高晏究竟让你为什么人舞弊?”
“这……”钱运同又开始犹疑,引起李璟一阵阵不满。
“钱运同!圣上面前,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钱运同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李璟:“李侯爷,你自小长在簪缨世家,我等寒门子弟的无奈,你又如何得知?”
“说话……钱运同。朕在给你机会……”
钱运同已经感受到皇帝逐渐失去的耐心,认命地垮下肩膀,抬袖拭去自己额上汗水。
“是、是为几个同乡,臣与高阁老是同乡,月前,高阁老召见臣,让臣将考题泄露出去,本来……臣已经将考题告诉几人了,可想不到您在春闱前忽然换题,臣别无他法,只得行险招。”
同乡……慕容随深深吸了一口气,高晏想要朝中多些同乡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党羽!
“那胡正亭是怎么回事?”
“胡正亭……他、他有把柄在高阁老手中,去年胡正亭贪了些银子,是高阁老帮他遮掩下来的,所以胡正亭,也不敢不帮高阁老这个忙。”
慕容随不觉捏了捏拳:“好个高晏,朕看不见的地方,他就敢这样胡作非为。”
“皇上,臣……所知的也只有这些,至于更多的,臣便不知了。”钱运同哀凉地慨叹一声,“臣知道,高阁老不过拿臣当个马前卒,但臣这样的人,高阁老捏死了,也不过就是捏死只蚂蚁。”
慕容随缓缓点了点头,仍冷着脸:“将那几名学子的名字写下来,交给朕。”
“不必了,”钱运同一面说,手已伸进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来,“这是高阁老交给臣的,让臣若是在巡考时看见了,也照拂几分……”
薛简将名单接过,展开,双手呈着交到慕容随手中,慕容随淡淡瞟了一眼,只是微微点头。
显然,他还并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去处置高晏这个历经三朝的老臣。
“回宫。”
慕容随转身离去,挺拔的身影在灯影下被拉长。
钱运同仍旧跪在原处,当皇帝要走时,他只是在恳求着,让皇帝放过他的一家老小。
春夜,仍旧有些寒凉,当薛简和李璟护送着皇帝回宫时,时间已近子夜。
没有谁知道皇帝曾在夤夜去了天牢,也没有人知道钱运同已经招供。
天牢中所有知情的人都已被下了封口令,倘若此事泄露,全部株连!
舞弊案的元凶首恶已经很清楚了,但慕容随却始终无法下旨去处置高晏……
原因无他……现在正是用得着高晏的时候,如果真的不顾一切地处置了高晏,那么朝中那些棘手的事,谁来做?
高晏一除,朝局立时就会不稳。
慕容随烦忧地揉着眉心,自从到正阳宫后,他这样皱着眉一言不发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朱惜华看得忧心,悄悄送上来一盏葛花茶,而后站到慕容随身后,替他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皇上,是有心事了……”
朱惜华温柔的声音给了他极大安适,慕容随悄然睁开眼,将朱惜华的手拉下来,握在掌中,“是啊,朕有心事。”
朱惜华温然淡笑,一双水眸中纯净若雪:“皇上心中有事儿,闷久了伤身,倒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心中郁气也就消了。”
慕容随抬眼看了她一眼,暗想此事也没有什么可对她隐瞒的,横竖她母家与高晏也没有什么牵扯。
轻叹一声:“春闱不过第一日,便出了舞弊的事,贡院中还闹出了人命来,这幕后指使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高晏……”
慕容随只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朱惜华轻轻一咬唇,颇为讶然:“高阁老?怎的高阁老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慕容随却淡淡一哼:“何止是你意外,朕更是意外的不得了。钱运同现在已经关押起来,若不是朕去天牢亲审,他还未必肯供出高晏来。”
“皇上当真是辛苦……”朱惜华有些怨怼道,“春闱这样的大事,高阁老怎的也敢胡来?真是不将帝王威严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