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音沉默着摇头,前些天在睿王书房中,他们父女还谈到了燕帝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听燕帝的意思,本意是想让人将战败的责任背起来,还要对宁王进行一些安抚,可一转眼……宁王却想对他下手了。
若燕帝知道宁王要用碧渊芸萝害他,不知该会有多寒心?
“杜羡鱼,你别说那些,你只告诉我……少量服下碧渊芸萝后,到底有没有救?”
她直直望着杜羡鱼的眼眸,希冀能从其中找到答案,可杜羡鱼却将眼神滑开了……
“盈歌,记载在毒经上的东西,都无药可救……你若不能阻止皇帝服下,那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他死。”
一道泪水顿时划过慕容音的脸颊,她若在中秋夜宴之时陡然说安神香中有毒,宁王大可以抵赖,况且那是慢毒,太医再如何试也试不出来的。
一个不好,她马上便会被皇后宁王一党扣上顶居心叵测的帽子。
若是自己遭殃也便罢了,怕的是不但劝不住燕帝,还会连累了睿王爹爹……
只是一瞬,慕容音便收住悲凉,她知道自己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月之内找不到对策,那她便只能看着自己的生父被害死!
即使知道前世燕帝病重驾崩也不过是三年后的事情,可她仍旧不容许有人去毒害他。
抬手拭去眼角湿润,慕容音吸了吸鼻子,道:“陛下这两年身子大不如前,受不住一丝毒性,他若是驾崩了,宁王和怀王兄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大燕经不住他们这样折腾……”
况且,他不能就这样死……他是我的生父。
慕容音在心中默默念着,她已决定,不仅要保护燕帝,也要让自己全身而退。从来都是燕帝宠着她护着她,这一次,也换她暗中来为燕帝做一回事。
杜羡鱼看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不断闪烁微茫,不由轻轻一叹,转身整理起方才写的那些方子,她也十分唏嘘,面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为何每每都要阴差阳错地背负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杜羡鱼将散落在地的纸一张张整理好,回过头,却看慕容音仍怔在原处,似乎是还陷在方才的失落中,久久不能回思。
“盈歌?”
“嗯……我在,”慕容音骤然回神,杜羡鱼怀中抱着一沓染了墨的纸,作势要往外走。
“你……写完了?”
“嗯。”杜羡鱼点点头,“抓了药,我们就回去吧……省得你爹爹又担心。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情,慢慢想办法。”
“想得出办法么?”慕容音苦笑着摇头,“宁王谋划这么多年,以我一己之力,要在寥寥数日中挫败他的阴谋,谈何容易?”
杜羡鱼轻轻握住她的肩头,使劲笑了笑:“别灰心……”
话虽这样说,可杜羡鱼却对这件事情不抱任何希望,她这些年在尘世中挣扎着,已经很累了,无数次的失败,让她知道:这世上,你总得承认有些事情是你挽不回,是做不到的。
两人下楼抓药时,季泰清和苏叶都早已离开了,若不是慕容音偶然间看见他们的勾当,或许在此处发生的事就会像坠入深湖的石子,轻轻漾起一片涟漪,便再不为人知。
窗外,斜阳淡染。
两人再走出惠济堂时,手中都是大包小提,虽然每种药都只买了一点点,但杜羡鱼几乎花去两人身上半数银两,迫不得已之下,慕容音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才将两人连带所有药材送回睿王府。
一时间,华音阁又是满园药香。
………………………………
夜间,秋风飒飒而过。
雍京城南驿馆中,苏叶正凭窗独酌。
酒意渐酣,苏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对着漫天星光,发出温和的笑。
伸手将盒盖揭开,盒中满满都是水银,流漫的水银中,一株药草被浸泡在那里,赫然又是碧渊芸萝草!
白天季泰清带走的,不过是其中一株。
苏叶知道,他所有的期望,都在自己手中这株芸萝草上。再想到最多明天便能见到自己阔别经年的妻女,苏叶的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复。
“千儿,小安……这些年我不再千儿身边,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还有小安f……我离开时她才刚刚会叫爹爹,今年,应该是读书识字的年纪了。不过……女孩子,读不读书也不要紧,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苏叶想着自己的妻女,唇角自然而然逸出一抹温柔的笑,自己这几年亏欠他们太多,待这件事做完,他就马上请辞,带着妻女归隐山水。
明天,就在明天……
不知不觉间,东方既白,驿馆这些天人来人往,多的是各地往京中进贡的车马,苏叶混入的西南善香局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两天,一直药等到中秋进贡后领了赏赐,善香局的车马才会离开。
正午刚过,季泰清便手持宁王府的对牌来到了驿馆,直奔苏叶的下榻之处。
“季兄!”苏叶远远便迎了过来,眼中满含期待地看向门外,见来者只有季泰清一人,眼中的期待瞬间转为疑问和焦急。
“季兄?千儿她们……没来?”
季泰清面上笑容一凝,强笑着将话岔开:“不急、不急……苏兄,殿下今日让我来告诉你,无论事最终成与不成,你都是最大功臣。忙完这一阵,你若是累了,大可回乡休息些时日……”
苏叶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慕容昭的自大与狂妄,他数年前便见识过了,他仗着自己是嫡出,又是朝中极有分量的亲王,何时将任何人放入过眼中?
自己花了几年时间才找到碧渊芸萝草,莫说赏赐……以慕容昭的性子,不嫌自己太过迁延就是好的,怎么还突然派季泰清来这样示好?
略一思索,苏叶便明白……一定是自己的妻女出事了。
苏叶的面色须臾灰白,艰难地吞了一下,仿佛被抽掉所有魂魄:“季兄,你与我说实话,千儿她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