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裁缝铺的大门口,姜赟四下环顾,终究是再没见那黑衣人的踪影。
他的拳头,不由捏紧了一些。
他有些后悔,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以至于趴在大堂桌子上睡觉的他,完美的错过了正主。
要是第一个见到那个黑衣人的是自己的话,自己高低要把他捉住,问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可惜啊,生活是没有如果的。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姜赟再没有机会去当面问问那个黑衣人了。
不过,那个黑衣人不见了,方才为了追出去时撞到的那个姑娘倒还在这儿。
那姑娘仿佛被撞得不轻,整个人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捂着自己刚刚被姜赟撞到的肩头。
她身边还有个看上去像是丫鬟一样的小姑娘,正扶着那被撞的姑娘一脸的关切。
姜赟心里头有事,就没太在意,但那小丫鬟却十分气愤的道:“喂!喂!你!你撞了人了,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
她说的虽然是汉话,但声音却有些怪异。
那又不像是方言的感觉……倒像是……外国人说汉话的样子。
闻言姜赟扭头望去,见那气冲冲说话的小丫鬟,长得的确不像是汉人的模样。
又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女子,同样也是长着一张西域人的脸。
高鼻梁,深眼窝,长发微微发卷,黑中透着些许红色,就连瞳孔的颜色,也是微微发蓝。
以前姜赟在京城里见过不少同样外貌特征的人,他们自称是西域中一个国家的人,具体是哪个国家,姜赟忘记了。
不过近些年他们似乎没有再出现了,因为他们的国家已经被高车人收编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们现在其实就是高车人了。
在这里见到这种人也没什么奇怪的,武林大会不仅仅是面向中原的武林人士,天下各地的习武之人都可以来这里大展拳脚。
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也可以过来凑凑热闹。
毕竟武林大会除了比武之外,更引人注意的就是
朝着那姑娘拱了拱手,姜赟说道:“抱歉,姑娘,在下方才看到门外有一个熟人,一时心急没能躲开姑娘。
若是姑娘觉得身体不适,在下可以带姑娘去附近的大夫那边看一看。”
“不……不用了……”
那姑娘捂着自己的肩膀,用十分生硬的汉话说道:“我……没有……事……”
紧接着,姜赟就听着那个小丫鬟叽里咕噜的跟那姑娘说着什么,那姑娘也是叽里咕噜的回应着,两人说了半天,姜赟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最后那个小丫鬟看着一脸茫然的姜赟,哼了一声道:“算你走运,今天,我家大女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姜赟对这个小丫鬟的虚张声势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知道,方才自己撞那一下力气有多大。
就算心里没数,看这姑娘现在还在皱着眉头,他也该明白了。
想了想,姜赟见那姑娘身上也是跟阿秋她们一样,还穿着冬服,便开口对那姑娘说道:“这位姑娘,既然你来到了裁缝铺,想必也是要买衣服来的。
不如这样,姑娘你尽管挑选喜欢的衣裳,挑完之后,在下会替姑娘结账,就当是赔罪了。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啊?”
那异国的姑娘显然是才学了汉话没多久,姜赟说了这么一大通,她只是茫然的看着姜赟。
直到那个小丫鬟又在一旁叽里咕噜的翻译了一遍之后,她才明白了姜赟的意思。
不过她并没有怪罪姜赟的想法,一个小小的磕碰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她的丫鬟却对她说道:“大女,这个汉人愿意花钱您就让他去花嘛!反正花的又不是咱们的钱。
再者说,他那么个糙汉子,撞了您一下,您肯定受不了呀!咱们就权当这是医药费了嘛!
而且,您自己的钱,您不是还另有打算嘛?
买衣服虽然用不了多少,但蚊子腿也是肉呀!
汉人说积少成多,您这边省下来一些,那边不就能多用一些嘛?”
“……野马不会因为吃过你手中的草就把你当做主人,同样的,我们也不能因为对方撞了我们就必须向他索要赔偿。
或许他只是不经意间撞到了我,更何况,他刚刚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汉人应该有句话是形容现在这种情况的……是什么来着……趁……趁火打劫?”
“大女,趁火打劫不是那么用的。”小丫鬟无奈的道:“而且,既然您也知道汉人有这样那样的说法,我们就更应该听他们的才对呀!
到了杜勒就要喝羊乳茶,这个汉人想怎么做咱们就随着他去吧,不然的话,要是他心里过不去追上咱们,咱们更麻烦不是吗?”
那异国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纠结之色,最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看着身旁的小丫鬟,一脸严肃的说道:“这种事情是不对的,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但是这一次情况特殊,下不为例!”
那异国姑娘认真说出这番话的表情,该说不说还有点可爱。
虽然姜赟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荡。
紧接着,那个小丫鬟就在姜赟和异国姑娘之间充当起了翻译。
她把异国姑娘接受了姜赟的提议告诉了姜赟,姜赟自然是松了口气。
要是她不接受的话,姜赟还真想不出来其他的赔偿方案了。
裁缝铺一年到头都没有人满为患的时候,浓妆艳抹的老板娘笑的是合不拢嘴,当即暗暗下定决心把所有衣服的价格全都往上涨个一成。
这群人看上去都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有便宜不占,那不是王八蛋吗?
几个男人很快就挑选好了,甚至都换上结完帐了,但姑娘们那边还是拿着两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衣服比个不停。
姜赟看着里面叽叽喳喳挑个不停的姜念和阿秋她们,无奈的摇了摇头。
慢慢走到了门口,叉着腰抬头望着天空。
清晨的雾气,此时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一轮暖阳悬挂在天空之上,姜赟期望着到了夜晚,月亮也能给点面子。
“很担心吗?”
姜怀仲看到姜赟的模样,便走上前关心的问道。
唐逸之前告诉姜赟那个黑衣人说的话时,他就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主动联络,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突然收到联络的姜赟,自然会惴惴不安。
作为过来人的姜怀仲,对姜赟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了解。
果不其然,姜赟苦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姜怀仲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
说完,姜怀仲还给姜赟露出一个笑脸,以此来坚定姜赟的信心。
看到这张充满自信的笑脸之后,姜赟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按照他之前跟姜怀仲的打算,姜赟独自一人前去赴约。
等半个时辰之后,姜怀仲、关汉平等人第二时间出发,这样一来,即便对方在外面有眼线,也不会料到姜怀仲等人过了半个时辰才行动。
而姜赟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走得慢一些,或者到了地方之后,尽可能的拖住对方,好让姜怀仲与关汉平等人能够及时赶到,并且对姜赟提供帮助。
姜赟不知道这个计划靠不靠谱,但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鬼庄的人,人如其名,一个个都是神出鬼没的。
谁也不知道,就在现在这一刻,自己有没有被他们的人盯着。
但姜赟觉得,大概率是会被盯着的。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联络自己呢?
他们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恢复到能够下地行动的地步了,所以才会派人来的。
想到此,姜赟的视线又情不自禁的四处扫了一圈。
匆忙行走的路人,街头吆喝的小贩,无意间瞥向自己的目光,姜赟觉得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可疑,同时所有人又是那么的无辜。
不过,现在就算找出鬼庄盯梢自己的人也无济于事,姜赟只有等到夜晚再行动了。
但坐以待毙显然不是姜赟的风格,因为谢山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裁缝铺里面消失了。
没错,谢山河就是姜赟的斥候,他换完衣服之后,就要前去口信中所说的村庄进行侦查。
但愿,在晚上姜赟动身之前,他能及时赶回来,并且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吧……
衣服买完了,天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人总是喜欢买好几件衣服。
老板娘笑的腿都和不拢了,这一群人来这一趟,几乎把店里所有的成衣都要搬空了。
大笔的银子入账,老板娘决定晚上去消费一下,奖励自己。
临离开之前,姜赟叫住了那个异国姑娘,告诉他自己姓江,如果回去之后依旧感觉身体不适的话,可以到福来客栈去找他,他会负责到底的。
这番说辞自然又是让那异国姑娘心中一阵过意不去,她觉得姜赟是个好人,而自己明明没什么问题却还占人家的便宜,这样做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那丫鬟倒是随口应付了两句就拉着她离开了,导致她想对姜赟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难得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姜念和阿秋都撅起个能挂油瓶的嘴来。
瞧见她们俩这副耍赖似的模样,姜赟无奈了,只好又带着大伙,在九剑镇里面随便转了转。
如果说裁缝铺附近的那些人看着姜赟这一行人,却不敢轻举妄动的话,到了镇子中心,这里汇聚的人,可就对姜赟这一行人相当的感兴趣了。
别的都不说,光是那些负责给各大小门派招揽弟子的人就跟了一屁股,极尽所能的游说着姜赟一行人加入他们的门派。
当然,加入门派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那门派的掌门有没有姜怀仲厉害,光是他们的身份,就注定与门派无缘。
期间还有人盯上了姜念的剑,想要偷走,不过却被叶葵抓了个现行。
交给了在一旁‘适时出现’的长老会成员,那人似笑非笑的感谢了一番叶葵,随后就带着那个小偷离去了。
姜赟担心的就这种事,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人人多势众,走到哪儿都会引起注意。
更何况九剑镇这里消息传的很快,福来客栈那些麻烦的家伙,九剑镇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只要他们再稍微好奇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能够得知姜赟等人的特征。
沉默了一路的何太极在姜赟身边忽然说了一句:“该回去了,有麻烦的家伙来了。”
姜赟瞅了眼何太极,何太极就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而顺着他暗示的方向,姜赟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恰好看到的就是先前那些个冒充西北军士被自己给说走了的那群人。
不过他们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姜赟赶紧带着大伙扭头往回走。
说实话,姜念和阿秋也后悔了。
九剑镇这地方大伙也知道,武人的天堂,所以注定就没有那些女孩子喜欢的地方。
比如首饰店,这种女孩子特别喜欢逛的铺子就不可能开在九剑镇。
有没有人买先放在一边,那些潜逃至此的江洋大盗会放过满是首饰的店铺?
这相当于是把一块香喷喷的大骨头扔在了一条饿狗的面前,这不是故意引人犯罪嘛!
所以,九剑镇里,即便是镇子中心,也都是些卖兵器,卖斗笠,蓑衣这种很没前途的物件的商铺。
就连小吃摊子都非常的少见。
逛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的两人,已经萌生了退意,现在姜赟又招呼着回去客栈,她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一行人错开那些假冒的西北军士,一路径直回到了福来客栈。
一进门,姜念就喊累,阿秋倒还好点,只是抱怨着九剑镇很无聊。
等到人都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堂里只留下了姜怀仲、关汉平,以及姜赟三人。
至于吴招峰,他说他对那张画纸的研究已经有了些猜想,但他却不敢相信,因为那种传递密讯的方式,他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还从未见过谁用那种方式去写密信的。
所以在别无他路之前,吴招峰希望多花点时间想想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解法。
三人坐在客栈里面,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闲聊,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偶尔还会十分尴尬的没有话题。
但三人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谈话上,他们都为了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而警惕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姜赟却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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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大夫,你确定这个办法能行?”
在某处庄园之内,某间房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皱着眉头,略显紧张的看着他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的表情也很是紧张,她舔了舔嘴唇,看着手中用黄纸兜着的一坨白色粉末,随后她小心翼翼的,用黄纸将那些粉末包裹住。
“我很确定。”
那女子自然就是闻人妙,她来找这个老头,就是为了告诉他,今天夜里,她就要准备行动了。
本来昨天应该就可以的,可昨天下午下了一场雨,导致空气非常的潮湿,她晒在外面的药没能彻底干下来。
不过还好昨天晚上风大,愣是给风干了,今早起来就把它们碾成粉末,终于到了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不过我现在有点担心,万一到了晚上咱们行动的时候,要是处于下风位怎么办?”
闻人妙一脸纠结的道。
那老头也是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问道:“闻人大夫,老夫想问问啊……要是这粉末不小心被吸入了,会是个什么症状啊?”
“那症状可太厉害了。”闻人妙回答道:“这药连用在牛的身上,牛都能折腾到精疲力竭才能老实下来。
要是用在人身上,还没地方去发泄的话,估计能活活上火上死。”
“这么厉害?!”那老头一个哆嗦:“那……那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闻人妙脸一红,说道:“最简单的化解之法,当然是遵循这药的本意,采阴补阳,吸阳补阴,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除此之外的化解之法么……就是把关键部位泡在冰水里面一个时辰……
但这样一来,就算能够化解,今后估计也是再也派不上用场了,所以……”
“所以这是杀招啊。”
那老头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也不想,可谁叫他们逼我呢?”闻人妙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好吧,闻人大夫,那咱们行动的时候,可一定要千万小心,莫要把这些粉末吸入鼻腔之中了……”
“……”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对姜赟、对闻人妙、对陆君晴、对姜怀仲,所有一切的矛盾,都即将在这个夜晚,集体爆发出来。
只是不知道,能够笑到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而就在闻人妙好心对那居心叵测的老头说着今晚行动的细节之时,陆君晴的面前,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正躺在地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个人身边的侍卫吧?”
陆君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谢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