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客栈里,经过姜怀仲的劝说,姜赟总算是放弃了现在就去把闻人妙找回来的念头。
毕竟,现在孙谨毅那边还没有找到鬼庄或者大荒山的接头人。
掳走闻人妙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黄山长老并没有明确说明。
但是,姜怀仲推测,除了大荒山和鬼庄之外,其他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把人抓走的必要。
绑人质无非就是两种原因,一种是谈判,另一种就是设下圈套。
不论是哪一种,只要对方的终极目标还是姜赟,那么姜怀仲就觉得,这件事跟上面那两个提到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在姜赟昏迷不醒的这个清晨,姜怀仲早早起来就见了秦若素。
既然决定了要帮自己这个侄子的忙,那么搞清楚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是秦若素事无巨细的将自从她得知皇帝遇刺身亡之后,直到姜怀仲来找自己之间的这段时间里,姜赟所经历的,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姜怀仲。
这也是姜怀仲如此笃定,掳走闻人妙的,必定就出在鬼庄和大荒山这两个组织其中一个的原因。
因为姜赟可不是最近才跟他们产生联系的,在京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一些摩擦。
而鬼庄和大荒山,都是杀手组织,也都保持着神秘。
如果不是他们将目标放在了姜赟身上,又怎么会露面让姜赟知道呢?
安抚下姜赟之后,姜怀仲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双手交叉相握搭在腹部。
两条腿一条支起来,另一条则搭在了支起来那条腿的膝盖上。
姜怀仲皱着眉头,晃悠着那条搭上去的腿,心中琢磨了起来。
很明显,那些人现在的目标就只有姜赟一个。
联合那个野刀帮的副帮主连胜业,下套设计让带走姜赟的,是大荒山。
而威胁连胜业这么做的,却是鬼庄。
这说明,这两个组织已经展开了合作——至少在姜赟这件事上是如此的。
不过,黄山长老要求见自己却是一个意外,而且他乖乖的就把人交给了自己,半点花招都没耍,也叫姜怀仲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可是什么都没给他啊,这黄山长老难道是什么慈善家吗?
不过很快的,姜怀仲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那条搭在上面晃悠个不停的腿,也瞬间停了下来,两只眼睛中的微光,也一下子变得十分犀利。
黄山长老……他是怎么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
昨夜事出紧急,姜怀仲根本就没有想着去掩饰些什么,他只想尽快把人带回来,所以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
然而现在再想起来,越想,姜怀仲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自己隐姓埋名跑到九剑镇来,除了自己对其透露过身份的孙谨毅,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青山帮的贵客而已,直到昨晚在客栈里自己的真正身份才得以被揭晓。
而自己在这之前,对自己身份的保密也非常的重视,可即便如此,自己的身份还是被黄山长老知晓了。
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那些人所说的,九剑镇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逃不出黄山长老的眼睛这句话,并非是恐吓,而是真的?
姜怀仲不相信,即便是他在皋月城数十年,把整个皋月城几乎经营成了他自己的私人王国,他也没能做到在皋月城里来来往往的人,他都能够知道身份。
可偏偏,在九剑镇,黄山长老知道了。
难道是孙谨毅孙帮主告的密?
可他这样又图个什么呢?
以孙谨毅的江湖地位,完全没有必要去巴结黄山长老啊。
更何况,孙谨毅想要的,也不是单纯的在九剑镇发展,这个人之所以跟自己展开合作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在于
姜怀仲陷入了困惑当中。
而与此同时,在他隔壁的另一间房内,姜赟喝着阿秋给他端来的白米粥,就着咸菜,一脸的闷闷不乐。
此时此刻,他也在跟姜怀仲想着同样的问题。
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被那些人知晓的。
原本,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走得非常匆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的那么快。
他没有跟很多人告别,甚至母后那边他也是简单的去了一下。
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立刻就要走。
来到九剑镇之后,他更是没有见过多少人,一来到九剑镇他就招惹上了黄山长老。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导致自己的身份败露。
看姜赟吃东西的样子非常的凶狠,阿秋就在一旁对他说道:“殿下,您慢点吃……要是没吃饱,我再去给您盛点来。”
“不用。”姜赟摇了摇头:“这些就够我吃饱的了。”
说完,姜赟看着阿秋一脸疲惫的样子,便对她说道:“你昨天也没好好休息,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你去好好歇息一下吧。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别折腾的自己身体垮掉了。”
阿秋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姜赟瞅她不听话,把勺子一放,眉毛一挑,对她说道:“怎么,我现在跟你说话都不好使了?非要我说,这是命令,你才肯听话?”
阿秋垂着头嘟囔道:“好不容易放假,我才不想去睡觉呢……”
“……”
姜赟和吴招峰不约而同的捂住了额头,这个姑娘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但人家跟自己一路共患难,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还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
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被阿秋这样的举动给感动到,更何况,还算不上铁石心肠的姜赟了。
阿秋这么气他,他对阿秋却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无奈之下,姜赟只好说道:“行行行,那我明白了。
今明两天都给你放假好不好?你今天先去休息,明天想干什么干什么去,行不行?”
听了这话,阿秋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说了声:“好耶!”
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就跑出去了,留下屋里的姜赟和吴招峰又是一阵摇头。
吃着粥,姜赟的脑子里却全都是闻人妙的事情。
虽然姜怀仲安抚他的时候,说那些人不会对闻人妙怎么样。
但姜赟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些话。
别人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搞慈善的,那些人说的话,真的能信吗?
同时,最困扰姜赟的一个问题,便是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怎么泄了密。
自己还在想着,为什么黄山长老这几天都没什么大动作,来的人几乎都是针对何太极的。
这下姜赟倒是把这个问题给想明白了。
如果说那黄山长老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选择暂时不出手的话,那么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虽然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赶出京城的皇子,但就算是在街边要饭的皇子,也是皇子。
只要自己皇子的身份还在这儿摆着,黄山长老这种亦黑亦白的人,就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可兜兜转转,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那一个。
究竟是什么人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黄山长老呢?
不知不觉,那一碗白米粥已经被姜赟吃完了。
他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望着空空如也的饭碗叹了口气。
随后站起身来,冲吴招峰问道:“你吃完了没有?”
虽然吴招峰受的伤比姜赟还轻,但他的恢复速度可是比姜赟慢上很多。
不过,与其说是他慢,倒不如说是姜赟恢复的更快。
事实上就连吴招峰自己都很费解,明明昨天晚上还是一个受了很重的伤,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人,怎么今天一下子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难不成是什么回光返照?
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手,吴招峰摇了摇头:“还没。”
说着,缓慢的往嘴里面送了一口粥进去。
趁着吴招峰吃饭的功夫,姜赟也是满腹的心事。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又对吴招峰问道:“老吴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吴招峰眨了眨那双本就很小的眼睛问道:“什么问题呢?”
“你说,咱们从京城出发之后,一路上到九剑镇来,直到沾上福来客栈这么个麻烦之前,咱们的身份,都压根没有暴露过吧?”
吴招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貌似是的。”
“可既然是这样的话,黄山长老他又是怎么知晓咱们的身份的?
掳走闻人妙的那群人也说,‘叫另一个姓姜的王爷亲自与他们去谈’,这不明显是在指我们么?
假如,假如是那些之前在京城时就已经盯上了我们的人,也来到了九剑镇,认出了我们的话。
那么,九叔的身份,又是如何暴露的?”
吴招峰虽然不傻,但这个问题,即便是姜赟和姜怀仲这对叔侄俩都没想明白,就更别提吴招峰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的表现,也不出姜赟所料。
又叹了口气,姜赟嘀咕着道:“该不会是有人出卖了我们吧……”
“什么?”
吴招峰没有听清,问了一声。
而姜赟则是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
随着自己的身份已经遮掩不住,姜赟已经能够预感到,接下来的麻烦正在向他不断的逼近。
他开始头疼起来,心中突然间闪过一个想法。
要是当初,没有来九剑镇的话,自己现在会不会还在悠闲的度日呢?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门心思,要替父皇找到真凶的话,那个自己会不会一辈子都不会踏入九剑镇这个是非之地呢?
不过很快,姜赟就甩了甩头,把这些想法甩在了脑后。
父皇说过,人生没有‘要是’和‘如果’。
人这一辈子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大漠里的一粒沙,大海中的一滴水。
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沙漠,更不会有大海。
所以遗憾归遗憾,后悔绝对是没用的。
想到此,姜赟坚定了信念。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那么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把幕后的真凶给揪出来。
哪怕是把这个九剑镇翻个底朝天,把九剑镇给烧成灰,姜赟都在所不惜。
……烧成灰?
姜赟心中咯噔一声。
这三个字,自己怎么这么耳熟呢?
姜赟并不知道,导致他头疼的元凶,就是他的脑子里有人在喊着这三个字。
但是他醒过来之后,却只记得脑子里很乱,并不记得这三个字了。
皱着眉头,姜赟觉得最近的怪事有点多。
看着吴招峰已经吃完了饭,姜赟就伸手把他的木盘拿了过来,跟自己的叠放在一起,然后端着它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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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客栈的另一间屋子里面,关汉平和晁广禄两人已经是喝的酩酊大醉了。
坐在床上勾肩搭背的,那晁广禄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太混蛋了啊!我真是太混蛋了啊!
当初要不是我那么蠢,那么自私,师父就不会死了啊!
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关汉平搂着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说道:“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在老夫看来啊,这才是你师父最好的归宿啊。
你师父这辈子,用行动告诉了老夫,什么叫尊师重道,什么叫做重视传承。
如果到最后,他死在了自己的病痛之中,或许这对他来说才是最残忍的。
但若是他死在了为你寻找能够重回医术之路上的方法而死,老夫觉得,以他的性格,闭上眼的瞬间,一定是会露出微笑的。”
晁广禄一听这话,真是绷不住了。
嗷一嗓子,就伏进关汉平的怀中痛哭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场面确实有点不太能入眼。
但是,关汉平也是心痛于老友的离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想起过去与晁天碧的点点滴滴,于是,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抽噎了起来。
这就导致琴儿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随后她就仿佛撞了鬼一般,捂着眼睛就跑掉了。
关汉平和晁广禄两人趁着酒劲抹着眼泪抹了好一阵子,最后可能是晁广禄有些累了。
他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师父的死,以及与师弟的决裂,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结。
而除了自己的师弟,他又没人能够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
可想也知道,晁匡国绝对不会搭理他,于是这么多年来,这份苦闷的心情就一直在他的心中憋着,压抑着。
直到今天,身为师父老友的关汉平道出自己的身份之后,晁广禄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关汉平知晓自己师父的身份,也曾经跟自己的师父一同闯荡过江湖。
不仅如此,关汉平还重情重义,甚至提出从今往后就把他当自己的师父来看待。
毫无疑问,关汉平绝对是晁广禄倾诉的最佳人选之一。
将这几十年中存在于心中的苦闷宣泄了出来,晁广禄就像是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一样,感觉到非常的轻松。
这一下,就导致他直接睡了过去。
关汉平将他放在床上扶正,又帮他掖好被子,最后抹了抹眼睛,这才走出门去。
一出门,恰巧和端着餐盘准备送下楼的姜赟碰了个正着。
姜赟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早,但关汉平的表情,那可是跟活见鬼没有半点区别的。
昨天晚上是他亲自把姜赟送回来的,也是他在路上用内力护住姜赟的心脉,让姜赟活下来的。
可就那么一个就差一口气就要死掉的人,现在竟然能下地了。
关汉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怔怔的看着姜赟,忽然间伸出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听到这响亮的耳光声,姜赟也是吓了一跳。
忙转过头看着关汉平,而关汉平则是看着他,满脸的困惑不解。
“关大侠,您这是做什么啊?”
姜赟一愣,旋即问道。
关汉平上下打量着姜赟,又听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毫无虚弱之感。
于是他便茫然的眨眨眼,问道:“殿下,您……已经恢复了?”
姜赟一开始没弄明白他说的恢复是指什么,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下一秒便是恍然大悟。
他呵呵一笑道:“是啊,也不知道那位大夫用了什么手法,我这一下子竟恢复的跟之前差不多,感觉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不少。
等我把东西送下去,好好洗漱一番之后,我定要过去好好的感谢一番那个医生。”
姜赟说完,也没再停留,而是快步走了下去。
而这一切落在关汉平的眼里,自然又是震撼无比。
如同关汉平这样的高手,他能够通过一个人身边的气场,来感受到这个人的实力。
以前,他也是凭借这个手段,一眼就看出了谢山河的能耐,也看出了姜赟的实力。
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姜赟的气场了。
这并非是自己出了问题,而是姜赟出了问题。
他的实力,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看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