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姜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大床上。
左边的下巴有一种异常疼痛的感觉,有一种钻心的痛感。
他揉着自己的下巴,嘴里哼唧出声,坐起身来。
“殿下,您醒了。”
听到姜赟起身动静的吴招峰,立刻走上前来,对姜赟满脸歉意的道:“抱歉殿下,当时事出突然,卑职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吴招峰表情真诚,脸上的歉意也不似作伪。
姜赟看着颇为感动,摆摆手道:“这也不怪你,即便是我也没想到那女人竟敢动手……”
说话时张嘴的幅度太大,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牵扯到了下巴的伤势,姜赟顿时痛的呲牙咧嘴。
对此吴招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
事实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完完全全就是谎言。
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当时姜赟的表现实在是太欠揍了。
吴招峰可以说是在一旁看了全程的见证者,姜赟那欠揍的模样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讲实话,如果吴招峰只是个从旁路过的一般男性,吴招峰绝对会上前帮白流萤揍姜赟一顿。
那完全就是一个膏粱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情形,吴招峰可不会对这种状况坐视不理。
可惜,他是这个膏粱子弟的护卫。
正因如此,姜赟挨了白流萤那一拳,本身吴招峰是来得及反应,并且能够上前去帮姜赟挡住的。
但他却没有,这也算是出掉自己心中的一口恶气吧。
不过也就仅限那一拳而已,之后白流萤还打算拿脚踩姜赟几下,吴招峰全部防住——全都给防出去了啊。
姜赟一共也就昏迷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自己的恢复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揉着下巴,姜赟坐起身来。
身体依旧感觉到有些不平衡,摇摇晃晃的,但走起路来却是不成什么问题。
扶着门框,姜赟走了出去。
到外面这一看,这不正是青山帮总部的后院么?
不远处的亭子下面,昨天见过的那些丫鬟正聚在一块,个个穿着厚厚的大衣,脖子上还披着围巾,正中央有什么东西在呼呼的往上冒热气,看上去应该是茶水。
空气之中,零零散散的雪花时不时的飘落下来。
呼吸中夹带着的白色哈气,让姜赟忽然意识到,今年似乎一共都没下几场雪。
从入冬开始到现在,他在京城一共也就经历了两次下雪而已。
换成是往年的话,兴许要下个七八场才够数。
姜赟不自觉的望着天空发起了呆。
是今年下雪的次数少了,还是自己太专注于其他的事情导致自己根本就没有在意有没有下雪呢?
小时候父亲曾手把手的教着自己和弟弟妹妹们堆雪人,如今,自己身在千里之外,而仍然呆在京城里的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母后还好吗?
义父呢?
人啊,总是会在某些时刻,突如其来的想起一些事情。
像是这种思念的感觉,也是其中之一。
用力抽了抽鼻子,那吸鼻涕的声音引得吴招峰不由侧目。
“殿下,下雪了。”吴招峰轻声说道。
“嗯,我知道。”
姜赟轻轻点了点头。
“咱们是在这里等雪停,还是……”
“白姑娘不是说要我去帮她的忙么?”姜赟忽然皱起眉头问道:“她人呢?”
“她说等她那边准备好了之后,她会来找我们的,在这之前,我们只要等着她来找我们就行了。”
吴招峰说完,又补充道:“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啧,那刚刚她火急火燎的找我商量干嘛?我还以为她打算今天就行动去呢。”
姜赟说着摆了摆手:“走吧,去找姜念,告诉她一声我们要回去了。”
说完,姜赟就背着手朝前头走去。
才走了两步,姜赟忽然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这青山帮总部里头是怎么样的一个地形。
自己现在在后院,那是因为姜赟之前来过,有点印象。
但要说从后院到姜怀仲那边怎么走,姜赟还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搞不清楚。
青山帮总部是一片很大的区域,如果对这里不算熟悉的话,那迷路的确是常态。
“喂,老吴,你记不记得去九叔那边怎么走啊?”
“九王爷那边吗?”吴招峰点了点头:“卑职记得。”
“那可太好了,赶紧带路吧。”
姜赟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也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吴招峰领着姜赟回到了青山帮给姜怀仲安排的住所,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姜怀仲说话的声音。
驻足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原来还是在说他之前的那些事情。
这是姜念要求他讲的,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讲不完。
姜赟便敲了敲门,随后就哒哒哒的脚步声。
紧接着屋门一开,姜念眨巴着眼睛看着姜赟。
“回来啦?”
姜念不经意一句话,倒叫姜赟鼻子一酸。
方才才刚刚思念过远方的家乡和家人,现在再听到这三个字,姜赟此时此刻,或许是明白了父亲经常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里面蕴含的真挚情感。
家人是最重要的宝物。
虽然他的所作所为搭配上这句话的确是有点不太合适……
“嗯。”
点了点头,姜赟走了进去。
一边拍打着自己肩膀上落着的雪花,姜赟一边说道:“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姜念一听,有些兴奋的把头探出去。
不过很快她又缩了回来,嘁了一声道:“什么嘛,就小毛毛雪嘛。”
“小毛毛雪对九剑镇来说也是不常见的,这地方可不是经常下雪啊。”
姜赟说完,就又冲着一脸笑意的姜怀仲拱了拱手道:“九叔。”
屋里除了姜念和姜怀仲之外,白流萤竟然也在。
不过她此时正跪坐在姜怀仲身后面,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赟进来的时候她倒是瞥了姜赟一眼,但很快又把视线收回去了。
“哦,怎么你们两个一块儿出去的,回来还分前后呢?”
姜怀仲笑呵呵的道:“该不是你们两个小鬼有什么情况,为了避嫌特地这样做吧?”
“说什么呢师父!”
姜赟还没说话,白流萤倒是先急了:“我怎么可能跟他有情况,他那么……算了不说了,晦气。”
白流萤看上去已经讨厌姜赟讨厌到了极致,连抱怨姜赟都懒得抱怨了。
姜怀仲瞅瞅姜赟,又瞅瞅白流萤,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姜念的动作,也跟姜怀仲出奇的一致。
“呵呵,白姑娘说的没错,我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情况?虽然白姑娘可能长得不错,声音也确实好听,但我只能说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短短两句话之间,两人的针锋相对已经是连屋里的蜘蛛都能意识到的程度了。
看着两人在空中交汇的目光里所迸发出来的火花,姜怀仲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俩人的说法是在欲盖弥彰。
不过姜怀仲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他笑了笑说道:“算了,不管你们俩有什么情况,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我这个上了岁数的人,也懒得管你们,你们两个自己开心就好。”
“对对对。”姜赟点着头说道:“跟白姑娘相处确实让我感到非常的开心啊。”
‘开心’这两个字姜赟咬的很重,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然而白流萤也不甘示弱,微微一笑,回答道:“姜公子说话说的这么多,小心闪了下巴。”
“……”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就像是杠上了一般,谁都不肯示弱。
亏两人的福,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就连姜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怀仲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姜赟啊,你快坐下来,听我说过去的事情吧。”
“这个就算了,九叔。”姜赟摇着头拒绝了姜怀仲的提议:“小侄还有事情在身,恐怕没时间在这里多做停留。
小侄马上就要走,现在过来是为了告诉姜念一些事情。”
说着话,姜赟的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姜念:“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儿陪九叔吧,我因为有点事,必须要去处理,没法多陪九叔。
你就替我在九叔身边陪着他,也算是替我照顾九叔。”
对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传奇人物,姜念充满了好奇。
而她对姜怀仲的新鲜感还没过,自然是巴不得留在姜怀仲的身边。
所以姜赟的提议,姜念很快就接受了。
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要去哪里找你呀?”
“如果你特别想见我的话,你就找白姑娘,让她来找我就好了。”
姜赟笑着说道。
随后,姜赟拍拍姜念的脑袋,惹的姜念有些不满。
紧接着,他又对姜怀仲拱了拱手道:“那么,九叔,小侄这便告辞了。”
说罢,冲白流萤翻了个白眼,姜赟便转身离去。
同时吴招峰也对着在场的三人一一行礼,紧随姜赟之后,跟姜赟一起走了出去。
“这孩子……”姜怀仲摇头苦笑了一声。
“别管他啦九叔!”
姜念反手关上门,然后就颠颠的凑到姜怀仲的身旁,继续双眼放光的道:“您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您接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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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之后,姜赟没什么事情做。
恰好何太极自己一个人坐在楼下吃东西,姜赟先是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跟吴招峰在回来的路上,姜赟还买了几个肉包。
这是他们俩早上出去的时候,从路旁的包子铺里头买的。
吃过之后还觉得味道不错,挺好吃,所以回来的时候就特地买了五个食盒装着带回来了。
五个食盒听上去很多,实际上每一个里头也就只有三层,一层也就三个而已。
四十五个肉包,算上客栈里这么多人,也差不多够大家吃的了。
姜赟唤过唐逸,只留了一盒在下面,其余四盒,都叫唐逸给送上去。
还包括了何太极那边的另外两人。
一边打开食盒,姜赟一边说道:“何庄主,这肉包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吃到的。
味道么,还算不错,所以特地买了些回来,大家一起吃,你也来尝尝。”
说着,便把一层木屉从食盒里摘出来,推了过去。
何太极正在吃面,见姜赟这样的动作,连忙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道:“多谢兄台,兄台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在下这里还有面吃,这肉包还是留着您自己吃吧。”
“客气什么。”
姜赟摆摆手,又拿了一木屉下来给吴招峰,自己则从最后一个木屉里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同住在一间客栈里头,这是缘分。
更何况,咱们还都是头一次到九剑镇来,都对这地方不熟悉。
依我看啊,咱们两个就是得合作一下,不然的话,这九剑镇人心险恶,形单影只,恐怕要被人吃干抹净啊。”
“兄台说的是。”何太极抿着嘴微笑:“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这样说着,何太极用筷子架起一个包子放到自己的碗里,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其实比起自己,姜赟总觉得何太极更像是个皇子。
他从行为举止,再到言语谈吐上,无一不透露着一股尊贵的气质。
这些东西小时候也有专人教过姜赟,但长大之后姜赟就把这些都抛在脑后了。
为什么?
姜赟也不知道。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只是让人教了自己这些,却没有硬要求自己要遵守的缘故?
真是不知道这何太极从小接受的又是一种怎样的教育啊。
“何庄主,关于昨天的那件事……”
吃下了一整个包子之后,姜赟捏着包子的手指在一块儿搓了搓。
然后把手放在桌面上,他打算问一问何太极,昨天的事情他怎么看,之后要怎么做。
可他没想到,一听到这话,何太极就跟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刻放下筷子,吃了一半的包子也泡进了面汤里面。
“实在抱歉,实在是抱歉!”
何太极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还向姜赟鞠躬:“在下听说了,兄台和兄台的几位朋友,都因为在下的事情而受到了牵连。
这并非是在下的本意,但却实实在在的给兄台您添了不小的麻烦。
倘若兄台您觉得心中有些不平衡的话,是打是骂,在下都不会反抗,只要您能出气,您怎样对待在下都无所谓。
只是有一点,在下希望,兄台您能够把所有的怨气都留在在下的身上,不要为难在下那两个跟班……”
何太极说到这儿,鞠着躬抬起头来,那张脸上满是愧疚与期冀之色。
从何太极突然起身鞠躬那一刻开始,姜赟就有些愣住了。
他本意并非是要何太极这般做,他只不过是想问问何太极接下来的打算而已。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提起这件事竟引起何太极这么大的反应。
于是姜赟也赶紧起身,上前搀扶着何太极的双臂道:“哎呀!何庄主太……”
话还没说完呢,何太极又想要跪下。
姜赟哪敢受此大礼?赶紧上前一步,用膝盖顶着何太极的肚子,不让他跪下去。
“哎呀呀!何庄主!何庄主你别这样何庄主!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这不也还没说我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个什么态度吗!
你快站起来,咱们俩坐下慢慢说,慢慢说好不好?”
这外面还下着雪呢,屋里头的姜赟愣是被何太极搞的满头大汗。
何太极一听这话,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姜赟问道:“您……您不在意吗?”
太近了,何太极那张可恶的帅脸实在是太近了。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不是何太极这个身份的话,姜赟已经把这家伙一脚踢开了。
但是,他是想跟何太极打好关系的。
因为何太极这个人一旦利用好了,说不定就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没错,当年那个青涩的,只想着交朋友的姜赟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今的他,与人交往,单纯只看能否有利用价值。
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实在是让姜赟无法继续保持当初的那颗少年之心。
当然了,以前所交到的那些朋友,自然还算是朋友。
可经历过李从义的背叛,姜赟也不再敢轻信他人。
不过,姜赟仍旧还是对身边的人抱有一丝信赖之心,这主要还是归功于白守贞。
倘若不是白守贞为了保护姜赟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恐怕姜赟的内心,从此往后再也不会将信任寄托给任何人吧。
白守贞作为一个侍卫是非常出色的,他保护了姜赟的身体,同时也保护了姜赟的那颗心。
偶尔,姜赟也会想起他,会为他默哀。
倘若白守贞泉下有知,估计也会放心的闭上双眼了。
总而言之,费了好大的力气,姜赟终于成功劝说何太极坐下来,两人慢慢商谈。
随后,姜赟立刻对一脸愧疚的何太极说道:“首先啊,何庄主,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生你的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