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姜赟现在对什么最放心不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绝对是目前即将到来的危机。
身为皇家的长男,姜赟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便是守护自己的家族,并将其发扬光大。
其实每个皇家的孩子打出生起就都肩负了这样的重担,只不过有的人会直面它,并且朝着它努力。
而有的人,则会选择逃避,过上让自己舒心,对皇家却没什么帮助的生活。
譬如姜贺,他的所作所为,绝对谈不上是直面这份责任。
他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过着肆意妄为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在姜赟的劝说之下,他还是会选择与他最讨厌的人,也就是姜赟合作——虽然因为他的死,两人并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但是从姜贺的态度上也不难看出,他是知道自己有着这份责任的。
所以,姜赟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便是那三人进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他们只是想要灭口,杀了李从义、秦百川、叶葵等人,找到玉佩的话,姜赟可不会相信。
杀鸡焉用宰牛刀,以他们的实力来说,只派出一个人来,便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他们一定有着什么其他的企图。
现如今,大内侍卫中是否还有内鬼都是一个未知数,而自己的家里,姜赟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有内鬼的存在。
几个人中间都能够出个内鬼,更别提大内那几千人里头有多少内鬼了。
倘若这三个人进京的最终目的,就是联合这些内鬼,对宗室成员动手的话,于情于理,姜赟都不可能会坐视不理。
而现在他自己的身体情况又是如此的诡异,看上去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筹划这一切。
姜赟很不喜欢被动的感觉,他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握的那种情况。
所以,姜赟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想着想着,他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与其就这样干等着对方行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先声夺人。
之前在与秦百川他们进行对抗的时候,姜赟、大内以及天监府,全都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想要打人,可人家要么是不露面,要么是干完坏事之后又躲了起来。
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基本上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倒不是姜赟和大内,还有天监府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而是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筹码来主动出击。
李从义被抓了这么久,天监府周围连个偷偷摸摸观察情况的人都没出现。
更别提李从义被抓的那天夜里,他的同伙甚至都弃他不顾,这足以说明,李从义他们所在的那个组织,每个人都有着随时牺牲的觉悟。
其实姜赟觉得很恐怖,因为这样的对手最为难缠。
他是没经历过什么,但他却听说过,有关前朝末帝陆庸所培养的死士,在前朝土崩瓦解之后,做出了什么事情。
那些人以推翻大晋为目标,十多年来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活跃。
前朝那些弃暗投明的大臣,或是地方的官员,有不少都是死在了那些死士的手里。
即便在大势所趋之下,前朝终将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他们还是孜孜不倦的为了光复前朝,而努力的推翻大晋。
要不是还有天监府在各地追寻着他们的踪迹,跟他们斗了十多年,终于将他们斗到销声匿迹,没准死的人会数以千计。
所以这些把自己的生死根本不当回事的家伙,真的非常的恐怖。
你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衡量这群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
他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最要命的是他们平时伪装的跟常人无异。
想到这儿的时候,姜赟就再也躺不住了。
他很想立刻就行动,但他知道,今天肯定不是一个好机会。
家里头还有内鬼,如果今天叶葵刚来,自己就匆匆忙忙的搞出点动静来,这内鬼必然会有所察觉。
所以,姜赟又无力的躺倒了床上。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写满了痛苦。
他不由得开始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皇子,就有了这种力不从心的憋屈感。
父皇的话,他又承受了多少的压力呢?
身处他的位置上,知道的肯定比自己更多吧?遇到的麻烦,也肯定比自己更加棘手吧?
当皇帝,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正想着,闻人妙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几副包着药的纸包,进门之后,便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还是屋里暖和呀!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可太冷了,冻的人都走不动路。”
闻人妙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那一串纸包放在了桌上。
随后她脱掉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看到了被阿秋放在一旁的铜盆,伸手试了试水温。
“唔……有点凉了,不过也还能凑合着用。”
闻人妙自言自语道。
姜赟忍不住扭过头去问她说:“你要这盆水干嘛的?”
“别着急,你等下就知道了。”
闻人妙抿着嘴笑了笑,可那副笑容在姜赟看来,却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于是,姜赟就眼睁睁的看着闻人妙把她拎回来的那一串纸包里的药粉,全都倒进了那个铜盆里。
紧接着,她又从之前阿秋给她拿来的箱子里面,找了一根短棍一样的东西出来,放在盆里面搅个不停。
此时此刻,姜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顿时觉得嘴唇发干,喉咙发紧。
刚才还虚弱的躺在床上起不来,现在就挣扎着要下地。
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哎哎哎,你干嘛去啊?”
瞧见姜赟鬼鬼祟祟的想要走,闻人妙就横跨一步拦住了他,一脸不快的说道:“不是告诉你要好好躺着别动吗?
去!回去!回床上躺着去!”
姜赟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干笑道:“我……我想方便一下……”
“这不是有夜壶吗?”闻人妙指着姜赟床边那个因为一直没用而落了不少灰的夜壶说道:“你用那个方便就是了。”
“我,我……”
“知道了,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是吧?那我出去呗,你快点啊。”
闻人妙说完就要往外走,姜赟赶紧说道:“不是!我是大的!大的!”
“……啧。”
闻人妙挑着眉毛看向姜赟:“事情可真多,赶紧去赶紧回来。
趁着还热乎你多吃两口,这个凉了可就没法吃了,还得重新给你热。”
姜赟瞅了瞅那铜盆里逐渐变黑的稠状物,狠狠的吞了口唾沫。
来个人救救自己吧……
…………………………………………
醒过来的时候,姜赟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和往常一样,姜赟从床上坐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下床穿好衣服,然后出门去洗漱。
但是今天早上,他坐在床头,却望着屋内愣住了。
地上一片狼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衣服被丢的满地都是。
几张椅子也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这场面仿佛刚刚经历过一次洗劫一般。
姜赟张大嘴巴,望着眼前的一切。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赶紧打开窗户往外一看,大清早的家里的人几乎都在练功。
一个个全部都在院子里面,看上去是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姜赟挠了挠头,又扭头看了眼屋中的地面。
“冷……”
这时,就听自己身后有个女子呢喃的声音传来。
姜赟是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尚且存在一丝的睡意,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他扭头一看,见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躺在自己床铺的最里面。
他狠狠吞了口唾沫,关上窗户后小心翼翼的上前拨开那女子的头发。
随后,姜赟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这他娘的!闻人妙怎么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了?
姜赟再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双手抱住了脑袋。
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也不怪姜赟,毕竟昨天从姜赟去茅厕开始之后的事情,的确是太过恐怖,换成是谁,都会选择性失忆,忘掉发生的事情。
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是后话,之后再说。
总之,姜赟倒是记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关于自己要主动出击的事情。
他昨天想了很久,最后才发现,想要主动出击的话,叶葵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
而她也不一定会愿意帮助自己,毕竟她都害怕的来找自己,寻求自己这个她的‘前刺杀对象’的帮助了。
因此,自己还需要好好的跟她谈一谈才成。
姜赟叹了口气,伸手把椅子扶正,然后又把地上散乱的衣裳全都捡了起来,堆在了椅子上。
至于把它们叠好放回去的事情,就还是让阿秋去做吧,自己可没这个闲工夫。
走到床头又看了眼睡的香甜的闻人妙,姜赟苦笑了一声。
实在是搞不懂这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但愿自己跟她只是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
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昨天晚上的事了。
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而自己又没印象的话,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偷偷把被子掀起一点点,姜赟发现闻人妙还是穿着衣服的。
他顿时便感到了些许的庆幸,而随之同来的,还有一点点的失落。
将被子好好的盖在了闻人妙身上,又帮她把被角掩好,姜赟这才披上衣服出了门。
家中习武之人很多,一到早上,景象就会特别的壮观。
几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晨练方式,有的是打拳,有的是耍刀,不过他们都是以武功为主。
谢山河主修轻功,他的晨练方式就是一大早出门,然后出去跑步。
而像姜赟这样主修内功的,基本上就是在自己的屋里运一个周天。
但是姜赟昨天运功的时候差点把命都给运没了,所以今天他也没敢运。
他打算先去找叶葵说自己的打算,然后再进宫问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的内功是母后传授的,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的话,应当她也是最清楚的那个。
院外的小孩子们扒着院墙朝里面偷看这好几个人一块练功的场景,眼睛里头散发着向往的光芒。
姜赟瞧了瞧院子里的人,没见到叶葵,也没见到秦若素,便知道,这两个人应该还在屋里。
要么就是还在睡觉,要么就是在屋里练功。
于是他便走到了秦若素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道:“醒了吗?”
“殿下?”秦若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殿下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
紧接着,秦若素的脚步声从屋里传来,她一把将门打开,看着外面的姜赟,恭敬的道:“殿下早。
殿下大清早找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嗯,你也早。”姜赟笑了笑:“对你是没什么吩咐,我主要是有点事情跟叶姑娘说,她在吗?”
“她还在睡觉……”秦若素指了指另一边的床铺说道:“我这就去叫她起来。”
“哎哎,不必了,不必了。”姜赟赶紧拉住秦若素道:“她睡觉就让她去吧,等她一会儿醒了,你再让她来找我就是了。”
姜赟说完,便背着手,又对秦若素继续道:“你身体最近如何?你昏迷了好几天,才刚醒过来,可不要太勉强自己。
现在你就安心静养,家里有这么多人,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了。”
“嗯嗯,多谢殿下关心!”秦若素点着头回答道。
随后,姜赟便若无其事的问道:“对了,昨天是谁张罗着要在我的房门口偷听我跟叶姑娘谈话的?你还有没有印象了?”
“这……”秦若素回忆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道:“这属下还真记不得了……属下就记得当时您房门口围了好多人,属下就过去想问问他们在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了叶姑娘承认她是刺客的话……”
“哦……”姜赟缓缓点了点头道:“行吧,我知道了。”
说完,姜赟便对秦若素道:“我没什么事了,你继续去休息吧。记得叶姑娘醒了之后,叫她来找我。”
“是,殿下。”
从秦若素的房间门口离开,姜赟背着手,垂着头便是一阵思索。
要是秦若素都不知道的话,那这个可就不好办了。
挨个问倒也不是不能问出来,但这样的话,问到内鬼的时候,他自己肯定会有所警觉。
姜赟并不想打草惊蛇,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秦百川在即将暴露的情况下杀掉了姜贺然后逃走了,自己要是打草惊蛇,那条蛇情急之下,伤害了自己在意的人怎么办?
闻人妙就不说了,自己倒也不是在意她,主要是她是自己的大夫,自己的病她还在治。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病没人治了,自己岂不是也离死不远了吗?对吧?对吧?
所以不是自己关心闻人妙,他只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罢了。
而阿秋么……也不是说自己很在意她。
只是这家里头有她跟没她区别还是挺大的。
她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来做,自己很省心。
但她要是不在,自己还真不适应。
所以自己也不是关心她,是这个家比较需要她。
如果她出了事,自己会徒增很多麻烦的。
想到这儿,姜赟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结了,有什么想法的话,还是之后再说吧。
肚子有点饿,姜赟顺势就来到了厨房。
阿秋正在里面翘着二郎腿,手杵在腮帮子上发呆。
“喂……”姜赟上前拍了拍阿秋的肩膀。
“干嘛啦!”阿秋很是不满的挥了挥手,都没看过去,嘴里十分烦闷的道:“别烦我啦!”
姜赟心说这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不由伸出手挠了挠头。
这一阵沉默,让阿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一扭头,看到姜赟,一下子就十分慌张的站了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殿殿殿殿下……”
姜赟瞅着她,哭笑不得的道:“想什么呢你,还别烦你……怎么了这是,谁又给你气受了?”
“没没没没有……”阿秋垂着头,语焉不详的道:“我我我在想别的事情……”
姜赟挑着眉毛又问了一次:“真没事?”
阿秋立刻重重点头回答道:“嗯!真没事!”
“行,那我就不问了。”姜赟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早饭呢?我饿了,弄吃的了没?”
阿秋有些尴尬的道:“没有呀……因为家里人太多了,我一个人做不出那么多份饭来。
所以最近一直都是出去买饭的。
平时的早餐都是我早起去买,今天谢侍卫忽然说他要去,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您要是等不及了,我就给您下点面条吧!虽然这也需要些时间就是了。”
“这样啊,那算了,我等一会儿好了。”
姜赟随口应付了一句,然后就背着手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忽然扭过头看了眼阿秋。
此时的阿秋,刚刚露出一种松了口气的表情。
见姜赟突然又转过头来,阿秋吓得一激灵。
“你肯定是有事儿瞒着我。”
姜赟一字一句的道。
“我我我没没没有……真真真的没没有……”
阿秋慌的话都说不利索,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哭都难看。
姜赟抬起眉毛,微笑了一下,缓缓道:“你不用骗我,你的表情和你的语气早都已经出卖了你。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两天我都没什么时间来问你。
所以你可以趁这两天我忙的时候,好好编造一个理由。
记得一定要先骗过自己哦,不然的话,以你那跟石头底下的潮虫没半点区别的骗人本事,可是骗不过我的哦。”
姜赟说完,就再度朝阿秋露出了一个笑脸。
随后,他就得意的走出了厨房。
最后,只剩下阿秋一个人在厨房里面欲哭无泪的看着姜赟的背影。
至于阿秋有什么事在瞒着姜赟,她见到姜赟时又为什么会如此的慌张——和闻人妙为什么会出现在姜赟的床上一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因为之前有被在屋里偷听过的经历,这一次姜赟再想跟叶葵说话,可就不敢在屋里了。
他特意找了个院子里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这是两排屋子的夹角处。
这里什么都没有,算是院子的一个角落。
从这里可以看到院内,有什么人在,一眼就能瞧出来。
而且两旁的屋子都是杂物间,存放的杂物平时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动。一旦里面传来什么动静,到时候进去一看,只要有人在,那个人就必定是内鬼无疑。
坐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跟叶葵商量事情,同时也算是给那内鬼的一个鱼饵。
只不过,他会不会上钩,这就不得而知了。
姜赟一个人双手拢在袖子里面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叶葵从秦若素的房间里走出来,直奔自己的寝房而去。
见状姜赟赶紧大喊一声:“叶姑娘!”
随后,等叶葵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姜赟便又冲她招了招手。
“殿下……”叶葵快步走过来,疑惑的道:“怎么在这种地方……”
“嗯……因为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姜赟有些尴尬的说道。
怕被人偷听,这自然是原因之一。
更大的原因,还是闻人妙现在正在屋里睡着。
自己还没搞清楚闻人妙为什么会躺在自己的床上,要是让别人看到,不说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至少对闻人妙的清白也是有点影响的。
当然了,如果是闻人妙的话,姜赟还是勉为其难,愿意负这个责的。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给自己看病的大夫。
姜赟对她非常的感激,以身相许对姜赟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那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叶葵没有在姜赟很苍白的借口上过多纠结,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确实有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姜赟沉吟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非常重要的……事情?”叶葵歪着头,满脸的迷惑。
“我想请你……”姜赟舔了舔嘴唇,慢慢说道:“我想请你去当一次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