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河上,一艘半大的船正在缓缓的行驶着。
这艘船不似普通的渡船那么小,却也不如运货的商船那么大。
中规中矩的大小,虽然看上去很顺眼,但划船的人却要累一些。
好在船尾处有一把大桨,只要出四个人两两一组,站在左右两边一齐用力划桨,这艘船行进的速度便也不算慢。
船头站着几个人,那是三个天监府的吏员,正凑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马大柱和他那几个没去划桨的手下也在这里,站在另一处。
手扶着船舷,马大柱的内心,忐忑又激动。
“柱子哥,咱们……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站在马大柱身边的一个同伴,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庄子里的人这样生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再怎么说也得有十几二十年了。
柱子哥,你要是想让他们今后靠耕地,靠打渔过日子,恐怕有点难吧?”
“难又如何?”马大柱摇着头道:“就算艰难,那也要硬着头皮上。
你看看咱们这次是命大,阴差阳错的对人家差爷还有用,不然的话呢?早叫人家给捉到大牢里面等杀头了。”
马大柱说到这儿,一脸惆怅的道:“这样的日子啊,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尤其是这一次,路过浑河的时候,被那边新兴的浑河帮给把船、钱都抢走之后,俺更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安稳。”
“浑河帮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吧,柱子哥。”同伴苦笑着说道:“正巧赶上他们吞并了其他帮派,要立威给旁人看。
咱们只不过是恰巧站到了风口上,倒霉罢了。
如果不是咱们,而是其他什么人赶巧在那个时候去了的话,也一定会遭到同样待遇的。”
“道理俺都知道,而且正因如此,才叫俺明白了一个道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咱们虽然干的,不是说什么杀人越货,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饭吃的生意。
但是,咱们做的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官府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肯定不愿意放过咱们。
外地的那些帮派呢,从这次的事情里也能看出来。
人家知道咱们是干嘛的,所以人家有恃无恐,料定咱们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可劲的欺负咱们。
现在啊,不是以前那个有两膀子力气,提着刀就能闯天下的时代了。
从十几年前八大派忽然间销声匿迹开始,这江湖就算是乱了套了。
以前还有点名门正派的弟子,一身正气,肯出来维护正义。
现在,人人都卯足了劲头,要么奔着赚钱去,要么奔着享乐去。
咱们马家庄,要人,人也不多。
要力气,力气也不打。
遇上现在的这帮后生,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俺今年才三十六,俺也不想认俺已经该老老实实的耕地了。
但事实怎样呢?”
马大柱看着那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同伙,语重心长的道:“现在啊,也到了承认自己老了的时候了。那些后生咱们玩不过,就别再跟他们去玩了。
这次是船和钱让人抢走了,下次呢?下次说不定命就没了!
俺马大柱从二十几岁娶完媳妇上船到现在,就没怎么在地上呆过。
俺不想再在水上漂了,俺也想躺在床上搂着媳妇睡大觉。
所以啊,不管你们怎么想,俺是干不下去了。
以后你们要干,那就你们去干。
不过这次官府知道了咱们的生意,以后能不能接着干,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听马大柱这样一说,同伴一下子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最后目光坚定的道:“柱子哥,你说的对!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一天把命给丢了,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柱子哥,我跟着你!你要耕地打渔,我跟你一起!”
“好兄弟!”马大柱搂着他的肩膀,两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咱们就靠耕地打渔过日子,别人乐意怎么干,就随他们去,咱们不跟着掺和了!”
“嗯!”那人重重点头,随后两人便开怀大笑。
脚下的船,慢慢驶入了两座山中间。
船头的天监府吏员四处打量了一阵,皱起了眉头,扭头问向马大柱道:“庄子呢?你确定没走错?”
马大柱笑道:“差爷您放心,这条路没错。
本身咱们这一次就不往庄子去,而是走另一条路,这样也好直接出发。
您瞧见前头那个渔屋没有?那是在庄子外头盖的。
只要看到那个渔屋,咱们就算是没走错。”
那天监府吏员抿了抿嘴,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后便不再多问。
慢慢的,船停在了河岸边上。
马大柱的手下把船锚抛下,本来准备抛单边锚的他,后来一想,说这一趟来,是给那个姓金的下套的。
按照这帮差爷的说法,姓金的不会上传,而这艘船也不会再动了。
那抛单边锚,万一起风了给船刮跑了怎么办?
于是那人便又把另一边的侧舷锚抛了下去。
而这一幕,却叫躲在渔屋里面的金正礼,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他就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便凑到了渔屋墙壁旁。
渔屋是用木板子搭的,两块木板之间有一处有着缝隙,透过那条缝隙,便能轻松看到外面的情况。
金正礼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船员抛了双边锚,这叫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金正礼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知道什么情况该抛什么锚。
像是现在这种停留时间不会太长,马上就要出发的情况,一般来说也就只是抛单边锚罢了。
抛双边锚,那至少是他今天不打算再出发了。
此时的金正礼,也没有多想,这是不是人家的习惯。
因为遭到了马三娘煽动全村的围剿,金正礼现在戒心很重。
他就觉得,从船上笑呵呵走下来的那些人,看着不太对劲。
总想着那些人在看到自己之后,便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刀来捅向自己。
王庆睡着了,金冲也睡着了。
金正礼看到那些人朝木屋走来,手中握着的刀子不免紧了些。
随后他隐约听到了这些人的交谈声。
“几位差爷,你们先等一会儿,俺有东西放在了渔屋里面,俺去取一下,很快就出来。”
说完,便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差爷?!”金正礼心中骇然,莫非这群人,已经跟官差展开合作了?
就在金正礼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推门。
因为他方才为了听外面的动静,他自己整个人也是贴在了门上。
所以外面推门的瞬间,金正礼便有所察觉。
他屏住呼吸,顶住门,手中的刀子端到了与他自己胸部平齐的位置,动作极其轻缓的,将刀尖顶在了木门上。
微弱的闷响传出来,如果不是贴在木门上,恐怕极难察觉得到。
外面那人推了下门没推开,便有些奇怪。
手掌握成拳头敲着门大声道:“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金正礼仍是不吭声。
站在外面敲门的人,自然是马大柱。
他在渔屋里面放了几双靴子,就是留着这次回来更换用的。
他记得这间渔屋是不锁门的,就算是锁,在外面也没有看到锁头。
难道是有谁进去了之后拿东西堵住了门?
这很有可能啊,说不定就是庄子里那几个熊孩子干的。
“你们几个不要胡闹,快把东西挪开!”马大柱敲着门说道:“不然我可就踹门了,我没那么多的时间跟你们胡闹!”
马大柱说完,便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要听听里面那几个小家伙有没有照着做。
他把身子贴在门上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闷响。
而门内的金正礼,也在这一瞬间猛的将那把刀子往外一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