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怡尴尬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想借喝茶掩盖一下,但偏偏茶盏里的水已经喝光了。
“你喜欢干宝?”孟少秋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苏倩怡的耳朵里,他在传音入密。
苏倩怡抬起头,只见孟少秋有些恼怒地盯着他。他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是的,他喜欢干宝,甚至可以说是爱她,从他是她的护龙师的时候他就深深地爱上了她。正是这份爱,支撑着他走过了这千万年。他不奢望干宝能对这份爱做出回应。当初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而如今,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便是宿命。经历了这么多,他什么都不求,只想安静地待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着她,如此,便足矣。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这份爱见到阳光,只是,爱,发乎于情,却无法止乎于礼,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有时是一个眼神,有时是一个动作。这种感情一旦萌芽,就想破土而出,想要吸收阳光、雨露,想要长成参天大树。
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而且还惦记了这么多年,再想起干宝因为他受到的伤害,孟少秋已是出离地愤怒,他涨红了一张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苏倩怡,继续传音入密:“都是因为你,你以为你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了吗?你以为这样就保护干宝了吗?我告诉你,你错了。恰恰是你这份不愿意见光的爱,这种卑微的爱,才伤她最深。”
翟尘殿突然静了下来,步摇一会看看孟少秋,一会看看苏倩怡,二人表情均是阴晴不定。
“乖宝宝,他们在用密语,”魔天趴在步摇身边悄声说,“要不,咱走吧,我那地方疼得厉害。”
步摇皱着眉头看着二人,思索半天,“没意思!走!”
步摇和魔天出了翟尘殿,苏倩怡开了口,只说了一句“她?”欲言又止。
“你自己看吧!”孟少秋把白无常留下的那张纸条甩了过去。
眼看着苏倩怡就要冲出翟尘殿,孟少秋飞身而起,挡在了他的前面。
“不要拦我,我要见她。”苏倩怡怒目而视,眼中是孟少秋从未见过的狠戾。与此同时,他右手快速翻转,携着劲风向孟少秋扫去。
孟少秋见势身子以仰,肩部与地面呈水平之势,掌风恰恰贴着他的面门扫过。
见孟少秋成功躲过自己的攻击,苏倩怡飞身而起,使出连环无影脚,朝着刚刚站直身体的孟少秋狠命踢去。
苏倩怡此刻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端的是不要命的打法,而孟少秋却不想伤害他,以防守为主,并不主动攻击。他双臂在胸前交叉,一下下承受着苏倩怡的滔天怒气。
“够了!”孟少秋想要终止苏倩怡疯狂的行为,手上的动作一滞,苏倩怡就毫不客气地踢到了他的嘴角。嘴角立刻肿了起来。
孟少秋一抹嘴角,祭出水魄剑,开始了反击。
他飞速旋转,水魄剑舞得飞快,浅蓝色的剑光在空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剑气涤荡,撞击在翟尘殿的各个角落,十八根盘龙巨柱上出现了道道剑痕,巨柱晃动不已,惊动了地府的十八位判官。苏倩怡的衣服被划烂了很多,脸上、胳膊上被划出了很多伤口,深深的伤口外翻着,露出猩红的皮肉。孟少秋显然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苏倩怡只有被动防守。
仓皇一件,脖子上一凉,水魄剑已经抵住了喉咙。
与此同时,十八位判官带着冥府十万鬼差已经赶到了这里。
“下去!”孟少秋看了一眼翟尘殿外黑压压的一片,不等判官开口,直接斥退了他们。而后对苏倩怡说:“她没事。”打了这么久,孟少秋呼吸依旧平稳,连喘都不喘。看着苏倩怡冷静下来,他收回了水魄剑。
心中的怒火发泄殆尽,剩下的便是无边无际的心疼。
万蛊噬心,那是怎样的疼痛,她那柔弱之躯,如何承受得了。苏倩怡心如针扎,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怪我,都怪我!”
“别太自责,细说起来,这事其实和你无关。”孟少秋竟然忍不住安慰起来苏倩怡。
“不,怪我!”苏倩怡的回忆汹涌而来。
大概四千年前,苏倩怡在翻看生死簿的时候,发现一个疑似干宝的女子,便决定去人间打探一番。
那个女子是相府的千金小姐。相府守卫森严,小姐久居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倩怡只好夜间趁小姐睡着,进入她的闺房用龙骨一探究竟。这样做虽然为人不耻,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午夜子时,苏倩怡刚刚潜入相府,便看到两个侍卫用草席卷着一个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往后山走去。从不插手人间事务的苏倩怡,这次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寒冬腊月,伸手不见五指,后山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名的动物怪异的叫声,这两名侍卫内心显然非常恐惧,匆匆丢下草席就跑了。
苏倩怡弯腰打开草席,里面竟然是一个俊美异常的男子。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晚,该男子仅着一身单衣,瘦骨嶙峋的身体似乎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苏倩怡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气若游丝,如若不及时施救,恐怕命不久矣。
千万年来仅为一人而活的苏倩怡,别人的生死,在他看来无足轻重,但今晚他是为干宝而来,他想为干宝积点福气,于是便给该男子度了一口真气。
男子猛烈地咳嗽起来,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苏倩怡把身上白色的狐裘甩了过去,盖在了男子身上。
该男子似乎一心求死,他恼恨地把狐裘扔了出去。苏倩怡捡回狐裘重新给他盖上,男子再次扔了出去。
苏倩怡一哂,蹲在了该男子的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该男子双眼紧闭,脸上挂着厌恶的表情,瞧都不瞧身边的苏倩怡一眼,“我劝相国大人还是遂了小生的意吧,否则,堂堂相国喜好男色,和自己女儿抢男人,以招贤纳婿为由,行禁脔之实的消息一出,相国大人的老脸往哪搁?”
“嘁!”苏倩怡抽了一口凉气。感情眼前这个绝世美男被那个糟糠老头给玷污了,真是可惜!“你想怎么做,我可以帮你!”
男子闻声变了脸色,他睁开眼震惊地看着苏倩怡,“你是谁?为何在此?你都听到了?”
男子俊美的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羞愤,有绝望。
苏倩怡再次用狐裘裹住他瑟瑟发抖的身体:“记住,为爱你的人活着!你的死,伤害的只有他们。”
第二日,怪异的事情发生了。老相国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也没有人记得他。而代替他的,就是苏倩怡救下的那个男子。
这个号称本王朝最得才兼备,最俊美无双的男子,一生都未娶妻,守着一件狐裘度过了自己的清廉正直的一生。
因为生前造福百姓,功德无量,该男子死后,成为了冥府的鬼差——白无常。
未曾想,自己死后竟然得以见到思念一生也不敢忘怀的恩人。
慢慢的,白无常对苏倩怡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作为当事人的苏倩怡当初多多少少察觉到白无常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震惊之余,他也曾认真想过应对之策。他认为这种事情,白无常既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自己也不便挑明。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有心上人。所以在白无常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干宝的感情。
就是因为此,白无常才走了这样一个极端吗?苏倩怡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他后悔不已,责怪自己利用了干宝,给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白无常。”孟少秋轻声说。当初听到干宝中了蛊毒的消息,他比此刻的苏倩怡还要难受百倍,但他心里更清楚一味地伤心自责徒劳无益,干宝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到解药,这不仅仅是为了能够和干宝长相厮守,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干宝因为自己而受哪怕一丁点的苦。
“白无常?”苏倩怡听到白无常的名字,突然想到白灯笼的话。“我知道他在哪了!”
两世都有步摇的陪伴,干宝最信任的自然也是她。这个丫头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有些不着调,但对干宝却是真心的好,在大事上从不犯迷糊。于是干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步摇讲了一遍,同时还把心里的困惑说了出来。
“嗨!老姊妹儿,有必要为这种事情烦心吗?朔镜乃上古神物,不会说谎的啦!”步摇拿出魔天为她弄来的一幅太阳镜,像模像样地戴了上去,在铜镜前搔首弄姿了一番,而后又在干宝屋里瞅了一圈。在屋里连着踢倒三个凳子,肚子狠狠撞到桌角后,步摇便把太阳镜摘了下来,赌气随手扔在了桌上,自言自语道,“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戴这玩意干啥,黑咕隆通的,一点也不好使。”
“可我在望乡台上看到的是……”干宝没有心情和步摇讨论太阳镜的事情,她感觉此刻大脑里就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那个也许是假象,”步摇坐在桌边,手里捏着眼镜腿,甩来甩去。
“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穆若菲死后的惨状和那个怪人极其诡异的脸,干宝惊出一身冷汗。再转念一想,上一世的时候,这个怪人还未曾出现。不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