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真人法相庄严,手持“祛凡”,满目自信和淡然。
在他的法相之后,是真宝龙舰,舰首立着魏铖和听潮真人,船板上集结着大批的平沙弟子。
芳华君呵呵笑道:“还以为你步入仙隐境后会孤身前来,没想到还是这么个孬种做派,居然带上一船喽啰前来为你摇旗助威。”
听潮真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想他好歹是化神期修士,在这妖物眼中居然只是喽啰?
魏铖倒是面色如常。毕竟当初这妖物在平沙岛上如入无人之境,后来就连大乘期的宝相夫人都被他害死,可见这妖物道行实在是高,看不起身为化神期的他们也算是正常。
广元真人微笑,徐声道:“你终究是大乘期的妖物,我对付你也要费些手脚,因此自然要多些保障才好以防万一。万一被你的元神遁走,那岂不是可惜?”
芳华君听的哈哈大笑,连连拍手,“看来你是很自信杀掉本尊,很有自信能占领这图南岛了?”
广元真人沉默不语,缓步迈向图南岛。
看着那尊恍若神人天降的高大法相步步逼近,胡曲的心跳开始加速,牙齿也开始咯吱作响。
芳华君瞥了胡曲一眼,嗤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一个境界稀烂如纸糊的仙隐境罢了,真当他了不得?”
芳华君伸手扳过胡曲的脑袋,趴在他耳边道:“老狐狸,你再在一旁干看好戏不出手,蠢狐狸的小窝和就真要毁在广元老杂毛的手里了。”
胡曲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迷离起来,由天真无邪转瞬变得深邃幽暗,他偏头看了眼芳华君,嘴中迸出属于魅侯那富含魅意的独特嗓音:“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芳华君笑道:“你既然对蠢狐狸那么上心,我自然不信你就只派胡曲这么个小狐狸崽子守着她。自然是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你借着胡曲来关注她的生活,方便你亲自守护着她。”
“聪明。”
“过奖。”
“呵呵,不客套了,先教训广元是急。”
魅侯的声音突然消失,胡曲眨巴了下眼恢复了常态。
广元真人以为芳华君只是见势不妙,提前安排退路,随即笑道:“你现在嘱咐小妖们快逃也无用,在这南海,它们又能跑到何处?”
芳华君望向已经挥起“祛凡”准备抽向岛外光罩的广元真人,笑着问:“广元老儿,你可曾听说过一个词——后院起火?”
广元真人一愣,突然回头喝道:“是谁这么大胆?!”
方才刹那,他竟感知到护着平沙岛的水天一色阵,竟被外力撼动!
有火红的云,从北边漫延过来,热烈,妖艳,如狐狸的尾。
天边的流云如同火舌,轻轻地舔舐了下平沙岛的四周。
霎那间海浪翻涌,岛上乱石狂舞。
水天一色阵,竟有崩毁的征兆。
更为恐怖的,是那作为阵枢——屹立了千百年的摘星楼,竟然在这庞大的威势下摇摇欲倾。
驻守在平沙岛上的年轻弟子们惊骇不已,有的已经哭出了声。
广元真人目眦欲裂,“魅侯,你敢偷袭我平沙岛?”
声音如雷,极短的时间里就穿越了千里海域,传进了南海边魅侯的耳中。
一袭大红袍的魅侯立在海边看浪花朵朵,表情闲适。
他望向南方张口道:“常言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眠,这句话想必不用我为真人解释。如今你已是仙隐境大能,随之而来的野心和霸道手段实在令人心折。想必真人是想让平沙岛一统南海的吧?只不过,等真人一统南海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家地界还是太小,继而把视线放到云梦泽呢?思及此事,我心尤其不安哪!”
“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广元真人隔着千里海域问道。
“那倒不是。即便真有一日平沙岛大军来犯,我云梦泽也不怕。”魅侯的瞳孔突然一缩,从中迸出凶狠的光,“只不过,真人要对图南岛出手那可就大大不妙,毕竟那里是小白待了千年的窝啊!”
广元真人根本不知道魅侯话中的“小白”是何人,但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因为水天一色阵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说明魅侯又出手了。
广元真人目光一定,手中“祛凡”高高抛起。
蛟龙须所制成的拂尘尾部散出道道寒芒。
芳华君冷笑一声:“好一个老杂毛,这是要比谁下手快?”
他已经猜出,广元真人这是想速战速决,通过突施雷霆手段,先攻占下图南岛再回头对付魅侯。
“算盘打的倒是好。只不过你是看不起老狐狸,还是瞧不起本尊?”
芳华君双手飞速掐诀,一旁的胡曲直看的眼花缭乱。
从岛上那棵榕树上,飘起莹莹绿光,好像飞起了一片萤火虫。
绿光汇聚在芳华君的指间,凝结成了一块尖锐的长条状晶体。
晶体成型的刹那,芳华君轻喝:“疾!”
胡曲只看到一抹绿色的流星,从芳华君身前飞出,激射向那柄来势汹汹的拂尘。
轰然巨响,海水炸起百丈高!
魏铖和听潮两个全力护持真宝龙舰,才不致船倾人翻。
海水翻涌间,拂尘倒卷飞回。
图南岛上的那棵大榕树,转眼间从满冠碧绿变得枯黄,落叶扑簌簌的落满了图南岛,好似在这春风初起的季节,秋季却突然来到了图南岛上。
广元真人冷眼看着岛上的异状,知道只要再来一次,那树妖决计没有可能再挡下自己的倾力一击。
可是他的法相还是飞速的缩小,身形随之后退。
因为他发现水天一色阵已经情势堪忧,再不赶回去,只怕魅侯真打破水天一色阵将平沙岛占据,到那时,他再占据图南岛还有什么意义?
要说恨,广元真人心中恨火滔天。出师不捷,这还是他步入仙隐境后头一遭。可是没办法,他怎么也想不到,魅侯竟会和树妖两厢联手!
广元真人在经过真宝龙舰时喝道:“速回平沙!”
胡曲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平沙岛气势汹汹的来,又匆匆忙忙地走,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够用了。
转头看着模样凄惨的大榕树,胡曲叹道:“没想到竟然能挡下仙隐境大能的全力出手。只是这副样子是不是太惨了一些?”
芳华君毫不在意道:“积攒了数千年的‘木精’全都消耗一空,自然是家底空空的凄惨下场。不过没关系,有当初那条从平沙岛抢来的灵脉大渎,只要温养个千八百年,这棵榕树照样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一棵榕树!”
胡曲看了眼图南岛上那条环绕着榕树的溪流,委实算不上什么大渎。
也不知芳华君施了什么障眼法,想当初他们挖这沟渠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最终完成的工程也是壮观。如今瞧着,也就是条普普通通的溪流,顶多灵气盎然了些。
此时溪流中的一块石头后,瑟缩着条白色水蛇,正小心翼翼地探出三角脑袋打探四周。
估计是发现平沙岛的人已经退去,这家伙才敢游上岸,来到了芳华君身边。
胡曲嗤道:“呦呵,见着老主家就不敢出来了?风波过了才敢现身?”
芳华君一把抓起畲姬,将其变成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道:“小崽子说的不错,方才不出来随本尊迎战,如今出来卖乖作甚?便罚你一段时间内不准再进灵脉中修炼了。”
胡曲在旁煽风点火:“就这么轻轻揭过?不应该将它扯吧扯吧弄成几段,炖一锅大补的蛇羹吗?”
芳华君瞥了他一眼,“本尊可没心思陪你耍花腔。唉,方才一过招,发现大乘期还是有些不够看啊,先调养一段时间,待本尊再次现身……嘿,广元老杂毛就有你的好果子吃咯!”
胡曲疑道:“你要闭关?”
“废话,不闭关怎么破境?”芳华君回答的很快,好似在他的认知中,闭关破境只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想做就去做,想做就能成。
胡曲担忧道:“如果这段时间内平沙岛卷土重来呢?”
芳华君呵呵笑道:“你也太看不起老狐狸了吧?怎的,魅侯的手段有多厉害,你不清楚?”
胡曲眨巴了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芳华君懒得理睬胡曲这种装出来的懵懂无知,只是望向海面,冷笑道:“想必广元老杂毛现在知道,自己那走捷径得来的仙隐境,其实还是不顶事儿。”
……
广元真人御风疾行,鼓荡的真元掀起浪花,在海面上留下一条绵延数里的白线。
此时广元真人的精神全部放在如何应对魅侯的来犯上。
他已然打定主意,此番过后,绝对要带人去云梦泽走上一趟!他倒要看看,云梦泽那三百里外泽、七百里内泽,到底能任仙隐境闯上几回!
胸中怒火熊熊,所以广元真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海中有一点金光,正潜藏在他投下的影子里,也藏在浪花翻涌里,随着他的前行而前行。
突然,金光破开海面!
那是一柄剑,一柄金光闪耀的剑,一柄极其快又极其锋利的剑!
不等广元真人做出任何反应,剑便割破了他的肩膀,带出一溜血珠。
广元真人愤然抓向那柄剑,五指好似世上最坚硬的囚笼。
可是剑光太快,割了他一下之后,便飞速往海中遁去。
那种快,就好像错觉。
广元真人根本就没有触碰到那剑光一丝一毫,含恨一掌落向海面,整片海域都往下沉了数尺,死伤游鱼无数。
有龙吼之音从海中传来,夹杂着几声得意的笑:“老杂毛,能被我砍一剑,是你天大的福分啊,好好享受!”
广元真人看着自己肩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顷刻间染红了他的整条臂膀。他匆忙在肩膀上点了几下,方止住了流血。
紧接着,广元真人目光悚然。
因为他骇然发现,自己经脉中的真元竟然从那伤口处慢慢往外溢散!
伤口很小,剑气磅礴!
汹涌澎湃的剑气在搅扰着他体内的真元!
在极短的时间内气行数个周天,这才将伤口处残存的剑气逼散了出去,可是体内真元的流转依旧难以恢复正常。
广元真人目中闪过惊惧。
“究竟是什么东西!?”
广元真人立在海面上仓惶四顾,他搞不懂,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快的一柄剑,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一柄剑,怎么会有能够对仙隐境造成如此伤势的一柄剑?
天边火红的流云开始往云梦泽方向撤离,同时传来魅侯的告诫声:“广元真人,既然好不容易步入了仙隐境,还是好好稳固自身修行要紧。就别再四处招惹是非了,否则,你可就真的在劫难逃。”
广元真人恍然,喝道:“是你的手段?!”
魅侯笑道:“这次只是小小的警告,再敢对图南岛动心思,我可就真的要踏平你的平沙岛,顺带着,也撕了你这纸糊的仙隐境!”
广元真人身躯踉跄了一下,此时真宝龙舰驶到了他的身边。
魏铖等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海面上的广元真人,他们并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一抹极其耀眼的金光,也看到了那漫天红霞在悄然退去。
广元真人旋身飞上真宝龙舰,沉声道:“先回平沙。”
……
就在龙灵化身成剑,破开海面的那一瞬。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卫轩突然心生感应。
他怔然望向南方,眉头蹙起,心头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地攥了下手,呢喃道:“原来你在那里……”
“你说什么?”白玲珑没听清卫轩的呢喃,掀开斗笠上的白纱问道。
也不知道卫轩到底抽了哪门子疯,半日前突然要她戴上了这么个斗笠,害得她听声音都要听不清楚了。
卫轩摇了摇头,伸手将白玲珑掀开的白纱给盖上了。
狐狸的皮相有些招摇,还是别让别人看去了的好。
白玲珑突然道:“我思来想去,你逼我戴这么个东西,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啊?”
卫轩挑了下眉,轻哼了声。
白玲珑继续道:“你瞧瞧你这小气劲儿,好像没我这朵红花相衬托,你这绿叶就能多出彩似的。唉,可怜我这副好相貌,不能给他人驻足欣赏的机会,何啻与锦衣夜行哦!”
卫轩不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迈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