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奈落对特意赶来跟他细说一线天中详情的霄汉实在不忍心翻白眼嫌其啰嗦,只好耐心听着对方的啰里啰嗦、添油加醋。
好歹等着霄汉说完,等着他轻拍心口喘完两口极其做作的粗气,叶奈落这才说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也该启程回天山了。”
霄汉一怔,恍然道:“也对,世上本无不散的宴席。不过,叶兄不想等着事件完全过去那日再走吗?”
“左右大家伙也都知道此回事的真相了,何必再蹉跎时光?等着将真凶缉拿归案后,传个信儿给我就成。”
叶奈落脸上的神情显得毫不在意,其实心底也真的不怎么在意。这一次的事,就当他生命里难得的经历好了。被人泼了一次脏水,也教他好好看了一回人心的起伏不定、转折突兀,身陷局中,可比从前游戏人间只能远远观瞧要来的更加深刻难忘。
霄汉轻哼一声:“缉拿归案?也不知水丫头还有没有命回来……”
一说到这里,霄汉面上闪过一层担忧。水凌的生死他不在意,可是小师弟的安危他却是时刻担心的。那魔界何等凶险,可能全身而退?
叶奈落也问道:“卫轩和白姑娘……”
霄汉叹道:“古往今来,闯进魔界中的人间生灵,也就他们了。我们也想闯进魔界去救他们,可是一来掌门师兄极力阻拦,二来我等修为也不够……至于小师弟他们的福祸生死,只能全看运气了。”
“但愿一切都好。”叶奈落微微垂首,轻声道:“就此别过。”
霄汉对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微微摆手,“也祝叶道友一切都好。”
然后他看着角落里的那头老鹿,躬身礼道:“鹿公,要不您陪我过两招,说不定我就破境入大乘了呢?”
老鹿看了看霄汉,轻轻喷鼻,转身缓慢离去。
霄汉在后急追,“鹿公,不给面子是吧?以前我没那进取心全都是您惯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发奋图强了,你还不搭把手?信不信我赶明就将整座剑隐峰的杂草全都拔光了,连草籽都不给您留?”
“你要是能把这烦人劲抽出两分来放在修行上,早就是大乘期了。”
老鹿一跺后蹄,霄汉又回到了原地。
他郁闷地甩甩袖子,叹道:“这可怎么是好?”
就在这时,一缕水色剑光倏忽而至。
“霄汉,来寻花台。”
“作甚?”
“咱们俩过几招。”
霄汉面色大喜,喊道:“师姐,等我!”
云荷不屑的声音从秋水剑上传出:“这一次要是我先破境,你剑隐峰未来百年的收入三成归我敛容峰!”
霄汉面色一紧,“剑隐峰收入也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你真把jianyinfen?”
“我管那些?”
“师妹好厉害!”
……
元殊真人看了眼远处,笑道:“想不到平日里最不对付的两个,竟然有朝一日愿意一起砥砺修行……太阳简直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其实说笑归说笑,元殊真人心里也明白,这一次的事对众人刺激不小。
当时在一线天中,霄汉和云荷、晋语三个,想要冲进魔界缝隙去救卫轩,可是若虚真人一句“本事不够白白送死”便硬生生阻住了他们脚步,这件事该是对他们刺激最大了。
也好,受受刺激,大家才能更发奋向上。
朗月和含星正合作收拾着手中丹药,突然听到师尊的话,互相望了一眼,各自耸肩。
元殊真人伸手拍拍含星的小脑瓜,笑道:“将这些清心理气的丹药送去戒律峰给你晋语师叔,想必他眼下急需要这些。唉,不过丹药总是外力,终究要靠他自己想开。”
朗月奇道:“为啥不让我去?”
元殊真人瞟了他一眼道:“你嘴上说话没轻没重,此时你晋语师叔心情不好,万一惹恼了他,把你抽魂剔魄放在戒律塔中受风吹日晒雨打雷劈,我还得去搭救你。”
朗月哼道:“晋语师叔干嘛对我生气?要教训,也得教训水凌!都怪她,小师叔和白狐才陷身险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可担心死了……”
含星脸上也忿忿不已,不过好歹没说什么。他也想不到往日里一直脾气秉性极好的水凌师姐,居然会做下这等大祸,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元殊真人轻叹:“好了,这次的事大家都很难过,那就别在背地里说闲话了。此一回,算是我凌霄宗之耻,更是你晋语师叔心中永远的痛啊!”
元殊真人想到,当时掌门师兄说未必是坏事,那么但愿晋语师弟心结可解、再得造化吧。
……
叶奈落行至半途,突然稳住了身形。
他四处望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又难以辨明这怪异感觉的诞生缘由。
终于,有风拂面,他心中才安定。
“若虚真人?”
风中走出祥蔼慈悲的若虚真人,正微笑着看向叶奈落。
叶奈落心中有些紧张,“晚辈何德何能,竟劳驾真人前来相送?”
若虚真人轻轻一笑,问道:“叶道友走的这么匆忙,我还尚未与你细聊一番。”
叶奈落更加紧张,“敢问真人可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说。”若虚真人微微摆手,“只是叶道友在我凌霄宗内被人污蔑,险些就毁了一身清白,此事难免在道友心中留下症结,日后再想起难免受其困扰,不如就此放下。”
叶奈落的眉头渐渐皱起,总觉得若虚真人这是话中有话。
他突然醒悟道:“真人这是在告诫我不如将此事忘却,免得宣扬出去被外人耻笑凌霄宗?”
“非也。”若虚真人笑道,“凌霄宗向来不惧外人口舌。只是看在咱们两家相交一场的份上,也看在你算是与我凌霄宗有缘——破境在我凌霄、受屈在我凌霄、经历在我凌霄,所以特来为你开导一番。我观你虽然破境入了大乘期,可是心中尤有郁结不少,许是在菩提寺受了气还未发泄,许是在凌霄宗受了惊还未平复,许是被卫轩破境之快刺激到了还未看开……这种种可能我不去细究,可也望你能够真正看开,将来对大道修行自然更有助益。蹈红尘者,身在红尘翻滚里,心若明镜不染尘,如此才好步步高进。”
叶奈落觉得听了若虚真人的一番话后,心境突然豁达了不少。
天知道他在凌霄宗受了多少刺激,如今倒也真能看开几分了。
不过他还是问道:“真人送我这么远的一程,真的就为了说这些话?”
“当然不是。”若虚真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间事你可以随意说给外人听,但有关白玲珑的事,还是尽量避开吧。”
叶奈落一怔,“为何?”
他怎么也想不到,若虚真人大驾来此,问题关键竟然在白姑娘身上。
若虚真人轻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
叶奈落有些慌,担心这是若虚真人烦他听不懂,要出手教训自己了。
可是若虚真人只是伸手指指头顶天幕,“上天有耳,有些事我不会跟你细说,说了便是麻烦,况且你听了只怕心结更大,届时尘远真人怕是要找我麻烦。”
叶奈落皱眉道:“难道白姑娘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既如此,当初为何要她在菩提寺抛头露面?”
若虚真人无奈地看向他,叹道:“当时是当时,此时是此时。时间不同,处理手段自然也不同。就好比你现在还可以在wai你就不要再纠结此事了。”
叶奈落心道,这怎么能不纠结?
眼看着有一个大秘密就要浮现在他眼前,可惜若虚真人偏不点破,那他岂不是要寝食难安?
若虚真人眯了眯双眼道:“也罢,算我多此一举,早知道就放任你远去便是。你记好,今日我便警告你,有关白玲珑的事一个字都不可以说出去,否则你可就要真的面临大能追杀了。”
叶奈落只觉得耳畔有那微风起,风过处发丝飘落了几根,转瞬风旋一瞬,发丝成了齑粉。
叶奈落干干笑道:“晚辈晓得了。”
他真的很想骂自己犯贱,之前怎么着也难以心安,想不到若虚真人真正出言警告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莫名心安,总觉得有警告总比不真实的好言相劝更靠谱一些。
若虚真人心中感叹不已,此届天山派的蹈红尘者实在罕见,这心性,怎一个奇怪了得?
看来,天山派尘远真人也极会收徒弟。
若虚真人轻叹:“既然明白,那我送你一程吧!”
风生于袖,绕在叶奈落身边如送落叶翩飞,转瞬千万里。
“唉,早早将你送走也是无奈之举,否则你怕是又要掺和进大事之中身不由己了。”若虚真人蓦然笑道,“天山派蹈红尘者,果真是与红尘世间千丝万缕纠缠不断……”
若虚真人此番感慨并非空穴来风,若是叶奈落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也能察觉一二。先有菩提寺之乱,后有凌霄宗之乱,若非若虚真人好意送其远离,怕是又要纠缠在是非之中……
红尘之苦,可不就是剪不断理还乱避不开逃不过吗?
“只可惜一颗心中好奇太甚,不够清静无为,若是心境真的到了清净如水的地步,怕是要叫整个人间都要大吃一惊……”
感叹过后,若虚真人并未急着动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还有麻烦尚未解决。
那可是一位不速之客,不敢欢迎又不敢不见,很是令他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