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突然发问,令白玲珑心中难免慌了一瞬。
只不过一瞬慌乱之后,白玲珑便又回复了平静。
“不会的,你怎么可能是恶鬼,就算是恶鬼,也不会吃我的。”白玲珑低着头轻声道。
白衣女子低声笑了笑。
“对吧?”再抬头,白玲珑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
白衣女子怔了怔,无奈地笑了。
“你知道吗?我曾梦见过你,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梦见过你。”白玲珑抽了抽鼻子,“虽然我不曾看见过你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你。”
“本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还是心有所觉。”
女人红着眼眶问:“我是谁?”
白玲珑刚想张嘴喊出那声她想了一千多年、盼了一千多年、遗憾了一千多年的称呼,却见女人抬起一根手指贴在嘴边:“嘘——有些话,意会得却说不得。”
白玲珑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叫你,难道我就这么让你厌恶!从生下来就不要我,好不容见面,连喊你一声都不行?”她的声音里带出了哭腔,虽然心中知道,像自己这种活了千多年的“老妖精”,再做这种小儿姿态实在有些丢人。可她就是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悲伤忍不住,不知是爱还是恨的那种难言滋味也忍不住。
女人抬头看了看地界幽暗无光的天,使劲憋回了眼中的泪,叹道:“不是不让你喊。其实我也等了一千多年。但是,有些话你现在还不能轻易说出口。因为你一旦说出口,有些家伙就会知道。那我和玉壶在与你分离前所做下的一切,就全都枉费了。”
白玲珑擦了把眼泪,“什么玉壶?玉壶是谁?”
问出口的刹那,白玲珑愣了愣,她突然之间就福灵心至,想起了一个梦,一个很久之前的梦,梦里那个立于云雾之中的男人。
此时站在白玲珑身前的女人转头看向她,之前的那些情绪激动已经烟消云散,此时眼中只有近似无情的冷静。她淡淡说道:“有些事我不方便跟你说……眼下你应该尽早离开地界,否则你会被地界的阴气伤及元神。离开地界后,若是你心中实在好奇,就去一趟云梦泽吧。那里有个家伙,他可以告诉你一切,也可以好好教教你修行之法,别再白白浪费时光了。”
白玲珑微仰着脖颈倔强道:“我不用你操心安排,我在凌霄宗可以好好修行。我现在混得可好了,已经是凌霄宗缥缈峰山水镇守了。”
她的这些话有些赌气,心中所想无非是你们千多年不管我,凭什么一见面就对我指手画脚?即便你们是好意,客我偏就不听!
女人摇头道:“别闹,凌霄宗虽然不赖,可他们教不了你。而且,你也太看不起自己。别说一峰山水镇守,就是凌霄宗的宗主之位给你,你也不应该稀罕。”
白玲珑轻哼了一声。心想那她应该稀罕些什么?她所稀罕的,等了千多年到头来还不就是这样,教人难过。
两人之间陷入了令人难熬的寂静。
此时地界之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很多,森冷的阴气裹挟着黑雾团聚而来。
女人叹道:“看来一方鬼王还是不应该轻易打杀,这么快地界的家伙们就开始找上门来讨公道了。呵,看来要有场久违的活动筋骨了。场面估计不小,你若是待在这里难免碍手碍脚,那么,你就走吧。”
白玲珑瞪着眼道:“我不能走,我还要找卫轩的元神!你才是,别碍我的事。”话一出口,白玲珑心中慌了起来,盼了千多年的相遇,便要如此剑拔弩张下去吗?
“可恨情之一字,实在是我狐族最大的劫难。”女人并未在意白玲珑的小脾气,只是叹着气,伸出一只手来,掌间飘忽着一团光,光里隐约有个盘腿坐着的小人,眉眼如同卫轩。
白玲珑心中一喜,叫道:“卫轩?”
小人儿身子一抖,好像要睁开眼,可是努力一番又归于沉寂,好像个没睡醒的孩童。
“看在他护了你一遭的份上,也看在他甘愿舍弃仙身陪着玉壶堕入人间的份上,我便助他一臂之力,不止让他顺利度过此劫,也让他借此番磨砺于修行路上更进一步。”女人哼道,“等他醒过来,记得跟他说——不破不立,断了一柄剑,那就赶紧将该握在手里的那柄剑拿回来!再就是警告他,如果再敢让你涉险,我可不管他前世如何,老娘亲自废了他!就连他原先的主子,那也得怕我!”
“还有,警告你亲近的信任的人,如非必要,不要轻易飞升!天界,不是什么好地方!”
女人将白光一把塞进了白玲珑手中,然后一掌推在白玲珑身上!
白玲珑身形后掠的同时,听见远方忘川的天空上,闷雷阵阵,似有众鬼号叫、大军擂鼓。
后背撞到直深入地界的菩提树树根时,她看见了极远处的一番异象。
“白冰心,惩凶打杀我地界鬼王,你好大的胆子!”
天上有尊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法相,狰狞却又威严,怒目瞪着下方呵斥如雷。
忘川边的白衣女子缓缓整理了番衣服,仰首笑道:“弄出这么大的法相来吓唬谁啊?明知道老娘胆子大,还弄这么花哨作甚。有种直接开打,打死谁谁活该!”
白玲珑红着眼道:“娘的,真他妈威武!”
树根瞬间往上缩去,菩提树打开的裂缝飞速地缩小着。
白玲珑视线的余光中只有一点白光与天上的鬼物战做了一团,给这幽暗的地界燃起了一团火。
一点水光滑落在幽暗的地界,反射着远处灿烂的战火。
……
云梦泽。
幽暗无光的石殿中,突然燃起了两排火光。
整齐的两排石灯笼之后,高大的石椅上,魅侯睁开眼苦涩一笑。
神游千万里,终于魂归,疲累之感潮水一般险些将魅侯淹没。不过这种劳累,怎么也赶不上心中的乏累。伸手一摸身前,才想起小白貂早就被他打发出去瞎逛了。他幽幽长叹,叹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原来,苦海不在上面,是在下面啊!”
“不愿你们提早相见,终究还是见到了。”
“唉,只可恨相见时难别亦难……一见即要别离,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