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猜到岳钟琪的用意,是故意留着自己以便让阿列克谢急着率军来救,以便与之决战。
他不知道敌军能把自己留到什么时候,天天向上帝祈祷,希望总督大人快些到来,希望在援军到来之前岳钟琪不要下令攻城。
头顶高悬着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刷”的掉落下来,深深的刺穿自己的头盖骨!
巨大的恐惧使得他夜夜难以入睡,不到十天的功夫就瘦得脱了相。
其实,阿列克谢此时的心情与安德烈毫无二致。
因为托博尔斯克城堡中不仅有他的家眷,还有他好多下属的家眷,这些人都生怕城堡有失,真个是归心似箭,恨不得大军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可是,不带上重武器,轻骑回援去与岳钟琪的大军开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心里再急,每一门重炮都不敢丢下,至多只能尽量的缩减兵士们休息打盹的时间而已。
只是,岳钟琪怎么能够让他们如愿以偿?高悬了多日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
防线全部完工的第五天头上,终于接到了托木斯克那里传来的消息,阿列克谢的十几万大军已经于五天之前出发了。
算计着日子和他们行进的速度,现在也该走出一少半的路程了。
想必张广泗此时已经率领大军在后面跟上了他们,阿列克谢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该是对托博尔斯克下手的时候了!
“成栋,我明日一早带人去拿下城堡,你带人守在这里,你掂量着留下多少人马够用?”
“大帅,”孙成栋道:“咱们的哨探最远都放到了秋明,那里根本没有大军集结的迹象。”
“我这里只留下五千人就足够,其余的大帅都带走。托博尔斯克城堡太大,人手少了怕围不严实。”
“反正离着很近,若真有敌人的援军到来,大军向这里调动也来得及的。”
“标下觉得,即使攻下了城堡,主要的力量还得放在东边。”
“毕竟我们的人马比敌军少了很多,西边这里目前没有敌情,留再多的兵力也只是干闲着。”
“不如把兵力多驻到城堡里一些,与大营中的兵力形成犄角之势,相互策应。”
“我却不像你那样想。”岳钟琪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
“哦,不知大帅是怎么想的?”孙成栋问道。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岳钟琪道:“据哨探报说,托木斯克的敌军是扔下了城堡倾巢而出。”
“主力尚且如此,想必阿钦斯克的敌军也是一样,那么敌军的总兵力就至少有十七万人!”
“就是十七万头猪,想要都杀光得费多少功夫?何况那是十七万手拿火枪,轻重火炮俱全的兵士!”
“若是你这里把他们的退路堵得死死的,我那里把托博尔斯克城堡占了,把他们的家眷都攥在了手里,他们会怎样做?”
“无论是攻打城堡抢回家眷,还是进攻你的防线夺路而逃,都会不惜代价,拼死血战。”
“凭心说,咱们这些人马,把他们牢牢的挡住还有些把握,但要想把敌人全部歼灭,是绝对做不到的!”
“即使策棱老亲王和张广泗的大军全部赶过来,围而歼之,要杀光十七万豁出命来拼个鱼死网破的士兵也不是轻而易举的,咱们不知道得搭进去多少兵士的性命!”
“所以,这不是上策。”
“既然如此说,大帅想必已经是成竹在胸,标下愿闻其详。”孙成栋又道。
“围!”
“围?”
“对,”岳钟琪道:“我拿下托博尔斯克,主要是为了夺取那里的粮草,歼灭那几千守军都是次要的,更不会伤害城堡中的百姓和敌军官员的家眷。”
“把城堡攻破,将守军歼灭,把敌军一应的粮草军资、武器弹药都装车运出来,我仍旧率军回到大营里来。”
“大帅是说,咱们不占据托博尔斯克?”
“对,不占,也好给敌军留个去处。”岳种琪道:“阿列克谢此番率军赶来,最先想的一定是夺回托博尔斯克,抢回家眷。”
“可是当他进了城,发现家眷虽安然无恙,但城中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兵士加上百姓,就有小二十万人每天都张嘴要吃饭,他军中剩下的粮草能支撑几天?”
“这时他就会全力攻击我们,以打通补给线,或者是等援军带着粮草过来,或者是万不得已时全军西撤。”
“这时,我们再拼力把他挡住,他苦战无果,而策棱和张广泗的大军又即将赶到。”
“为了不被包围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加上城中还有众多家眷,他们必然会龟缩到城堡里去固守,以待转机。”
“这时,我们三路大军把城堡团团围住,阿列克谢就永远都等不来转机了,等来的只能是粮食越来越少,到最后吃得净尽!”
“然后就杀马吃,马吃光了之后就很难说了,再来上一出张尪公守睢阳也未可知。”
“我们以守为攻,只要不让敌军突围出去,十几万张嘴就能让他们自己先乱了,到时不战而屈人之兵,能保全了我们多少兵士的性命!”
孙成栋听了心中不禁一紧,但马上就不得不佩服岳大帅真不愧是三朝名将,这一招虽然阴损毒辣了些,但确实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彻底的胜利。
真若是如此,那么这一仗打得可是堪称精典了!
张尪公就是张巡,唐朝中期的名臣,“安史之乱”中,十几万叛军进攻睢阳,城中众人推张巡为主帅,率军固守睢阳。
几经激战,最后叛军将睢阳城团团围住,虽然久攻不下,但城中粮尽,士兵们只能吃树皮和纸充饥。
最后实在没有了东西可吃,张巡率先把自己的爱妾杀了煮熟来犒赏将士,城中的百姓也开始易子而食。
然后是把妇女杀了吃掉,最后是男子、老人和孩子,城中守军共吃掉两、三万的百姓。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许多是病死、饿死的百姓,死后被吃掉的,但当时城中的情事惨绝人寰是毋庸置疑的。
这事在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中有明确记载,千百年来,关于张巡的争议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如果把阿列克谢的十几万大军围在托博尔斯克城堡中,饿得他们也像睢阳城中的守军那样做的话,能省了清军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