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推官在听过师爷的耳语后就变了态度,可见他定是在忌惮什么,才不敢请钱宝贵来。
而金陵城一个七品推官会忌惮什么,不言而喻。
司独数显然与她想法一致。
他小跑着去拦那些散去的百姓,高声劝道:“咱们不能走!今儿若是走了,银钱就要不到了!”
少年额间皆是冷汗。
他很焦急。
放在钱庄里的,是他上京赶考的所有盘缠。
若是拿不回来……
后果不堪设想!
可百姓们显然更愿意相信推官的话,纷纷拂开司独数的手,好言道:“官府做的保证岂能有假?咱们只消在家里候着,钱宝贵欠咱们的钱,自然就会被送上门来,有什么可着急的?”
也有狡猾的,知晓存进宝亨钱庄的银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可这金陵城是徐知州说了算,若闹事,说不得要被抓起来的。
于是他们怂恿司独数道:“小兄弟,不如你带头去钱家闹,看看能不能把银子要回来。事成之后,我们分你一成本钱,如何呀?”
“我一个人如何闹得起来?”司独数急了,“我不要你们的银子,但这事儿真不能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拖到后面,大家就有心无力了!”
国人遇事,大抵都是麻木的。
大事来临时,总觉得会有人出头,自己只需要躲在后面等着拿好处就行。
譬如一驾载客的大马车内,挤坐了十几人,其中一个与车夫发生冲突,甚至在驾车过程中大打出手,但其他人并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
谁都觉得会有旁人劝架,自己只需坐着就好。
可最后谁也没有劝架。
于是被纠缠的车夫没办法驾车和看路,导致马车翻车坠崖,满车人都白白送了『性』命。
又比如一座村庄,除了老幼『妇』孺外,分明还有数十个强壮的年轻男人,却在强盗来袭时,因为怕死所以谁也不敢率先出头,只等着旁人出手,结果最后被一起抢了全部钱财。
司独数双眼通红。
他提着一双拳头,静静站在秋阳下。
他不怕出头。
他只怕他出了头,身后却无人跟上。
他仰头,望向公堂上挂着的匾额。
“清正廉洁”四个大字,被擦拭得纤尘不染。
阳光下,
却又分外讽刺肮脏。
穿青褐带补丁长衫的书生,忽然“哇”一声就哭了。
娘亲为了给他凑够上京赶考的盘缠,把家里养了多年的鸡和羊全卖了。
他是他们家的希望,也是全村人的希望。
他还答应过村里的稚童,等他高中,就带他们来金陵城吃一顿肉。
可如今……
少年蹲在地上,使劲儿抹眼泪。
苏酒静静看着。
舍长被骗了二十两纹银,那是他们家多年的积蓄,是他一生的希望。
但对为恶之人来说,却不过是一顿饭钱。
舍长说,他读书是为了做官,做清官,做好官。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如今,他想要报效的家国,却贪官盛行,以致生生断绝了他的前程。
真讽刺……
苏酒沉默着回到萧府,却见明德院里来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