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了数个时辰的队,他们终于踏上了灞桥那一侧柳条编织的门户。
金色的柳枝不时穿梭虚空,从门户中拽出一个个修士,让他们扔到灞河里。
姜尚看到那纯金的柳枝,随便一划便破开虚空,似飞剑一般穿梭,玄妙无比。
他自村子里出来闯荡后,亦是勤学苦练,每日捧着甄道人的道书,将一柄左道地煞龙蛇剑炼得大小如意,穿梭自如。
如此,才会被上品金丹的晏采师姐看中,结交。
但与那柳枝演示的剑术相比,他的剑法就如孩童一般稚拙!
申豹却只看着那些被拽出来的修士,叹道:“他们为何被甩出来?”
前面的一个青年修士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见到他们很是年轻,修为也颇为不凡,便半是嘲笑,半是嫉妒道:“为什么?赚翻了呗!”
“楼观道的前辈仙人开放福地,可不是养蝗虫的。”
“一旦滥采灵药,超过了界限,便会被这神柳从福地中拉出……即便如此,他们每人莫约也赚了上千贯了!”
“这福地机缘就是麻袋里数钱。”
“虽然传说里面颇有一些仇杀劫掠,乃至那口幻月平湖更加凶险无比,但只要小心谨慎,收敛贪心,去一次可就发大了啊!”
申豹一脸神往。
旁边的长安修士神往道:“这些天长安左近,陆陆续续有上百人结丹,便是丹成上品者,亦有数人!”
“往日你哪里能见到这么多修士?”
“便是那些刚刚筑基,甚至还没筑基的人都想混进去……只要他们不贪心,服用一两株灵药,筑基的可能还是有的。”
“洞天之内虽有杀戮,但到底还不剧烈,但洞天之外,已经有数十人被截杀,就是为了抢他们带出来的灵药。”
一位老修士往灞河上一指。
果然那些被黄金神柳拉出来,跌入河中的修士匆匆茫茫爬起,欲遁走的时候,周围总会有几个面带凶气的人随之消失!
“如今许多修士都不敢采多的灵药,生怕被赶出来。”
“他们只浅浅采了一些黄精灵芝这些好炼化的灵药,便追逐云文而去……”
那老修士教训道:“所谓云文便是福地之中,楼观道仙人修行的道气外感显化,道本虚无,因恍惚而有物,气元冲始,乘运化而分形,是故冥寂感而通焉,故得琼简紫文,方传代学;琅函丹诀,下济浮生!”
“你们这些小修士,与其匆匆采了灵药被柳神送回,不如少少采一些,然后探访各处奇景,见那朝云晚霞,参悟上面的符箓大道。”
“如此服食灵药而就地修行,便是异日被赶走,一身修为也是夺不去的!”
旁边听着的修士都纷纷点头,赞叹道:“老丈说的是极!”
老修士叹息一声:“老夫就不行了……舍不得儿孙出来冒险,这个年纪了在参悟什么妙法道决也是虚妄,此丹灵应妙诀难落纸笔,子孙得之,怕还不如在市面上买一本通俗的经传。”
“只能拼一把,寻一些好药!”
“如是能带一些灵药出来,也算为子孙留一份遗泽了!”
“旁边就是长安城,为何不出来后直入长安?”
“羽猎曹郎和龙牧曹郎早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如今正在征收‘入城税’,他们请了数十个善于望气,精修法眼的修士在城门口看,入城就要收一半的税!”
“鹰爪子!”
“狗腿子!”
“特么楼观道前辈仙人遗泽后人的东西,他们这般掠夺,真是脸都不要了!”
“我这下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劫,与其被他们,还不如和盗匪们拼一把呢!”
“打劫其实也不容易,出来之后许多人修为突飞猛进,猝不及防之下,劫匪也死伤不少!”
一散修由衷感叹道。
旁人眼神怪异,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大大方方道:“没错,先前劫道的,便有我的一份,奈何伙伴没眼力,选到了一位在里面结了丹的修士,一行数人,只活下来我一个。这不也来碰碰运气?”
“你听说了吗?前日湖中一朵金莲绽放,九颗莲子皆可化为一莲台,乃是天生佛宝,无比玄妙,只在莲台上一坐,便可成佛得道!”
一位僧人端是无半点出家清净,极为市侩道。
但长安本地人消息更加灵通:“最厉害的还是那李家二郎,据说他找了一群伙伴,在福地里横行无忌。”
“连连打伤,镇压了许多人!”
“很多世家子弟都说他翻脸不认人,下手极为狠辣,每当有人守护的莲花盛开,他便不顾规矩上去抢,已经连败数十人,夺了许多灵物。俨然惹了众怒!如今福地之中许多世家子弟已经联手,放出话来要镇压他。”
“荥阳郑家的郑愔,丹成一品,都被他暗算镇压!”
另一位消息灵通人士道:“还是郑家又有一位子弟携着法宝进去,这才设法救出,如今领头找李二郎麻烦的就是他!”
“一品金丹都被镇压?”
“据说李二郎身边的同伴亦有一位一品金丹的和尚,和郑愔交手不分上下。”
“如今两方都在积蓄大势,欲争夺湖中心的一朵红莲!”
魔识宗的弟子积极的挤在人群中,散播消息,每一句话都携带阴魔,只要听得人心神动摇,阴魔便会潜入其中化为种种魔念。
“那朵红莲被数位修了法眼、天眼的修士看过,俱都说是此福地的精华汇聚。”
“红莲宛若小山,犹如火焰燃烧!裴家那位二郎,凭着天星法眼,观风水形势,看到了九条灵脉从莲花山脉之中,汇入平湖,供养那一朵莲花。”
“仅是如此,这红莲孕育的灵物也将足够逆天了……但还有日月之华,五行之精孕化。”
“若非生在了福地,元神真仙不能入,只怕早已引来了元神大战,即便如此,等到红莲绽放,不少元神都会遣门下弟子携镇派之宝而来。”
“别看如今许多人颇有声势,但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魔识宗弟子摇唇鼓舌,拨撩人心。
却听见一声厉喝,携着无匹的威压而来,凌驾众人头顶。
却见一道袍青年大袖翻飞,站在人群的头上道:“哪里来的魔头蛊惑人心,肆意放魔?”
他伸手一指,一枚法印落下,却见数十道黑影魔头显化,被金色的法印一盖,便泯灭无形。
那枚法印去势不减,就要落在混在人群中的魔识宗弟子的头顶。
却见他身形分化,数十个影子,站在柳条门户前嘿然一笑,道:“崆峒派也来人了!”
“嘿嘿,你们这一派修炼法印,但这般厉害的法术绝非出自你手,多半也带来了前人遗留的法印吧!”
“携带前人之宝来争夺灵物,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但楼观道既然不禁法宝和前人遗物,里面多半有东西制你们!”
“前日河南褚氏带了一副字迹,想要镇压别人,却被一个小妖怪给抢走了……”
“中山刘氏请出来的祖传法宝,打不过那只白鹿,也被抢走了!”
“希望你崆峒法印也不例外……”
余音渺渺,那魔头转入门户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崆峒派的真传皱眉道:“好过你们魔道,福地之中哪只白鹿都不待见,无有云气赐下,渡过平湖都难!”
“嘿嘿……那可不一定!”
福地里最后一缕传音飘来。
却让崆峒的真传摇头叹息:“楼观前辈祖师太过豁达,竟允许这些魔头也能入内。”
“虽亦是无为之道,但这些魔头得利,不就是天下百姓受苦吗?”
姜尚和申豹对视一眼,均感觉福地之中水越来越浑了!
但他们也无从选择,中土虽大,物产丰饶但处处皆是有主之地,相比之下,这处福地倒真是一个大机缘。
当即两人一齐迈出,步入了福地。
入眼依旧是青山如翠,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但原本处处奇花异草,灵芝宝药散落于松下的场面已经荡然无存。
左近千里,犹如蝗虫啃过一般,处处都是采药后留下的坑洞。
便是那些合抱粗细的灵松都有人采脂……
姜尚看着这一幕,不由道:“难怪那神柳要往外面丢人,这些修士果然是掘地三尺,不放过任何一点好东西。”
申豹不以为然:“这已经算好的了!若非还有采伐数量的限制,我怀疑这些大松都要被人砍了,拿去烧墨……”
旁边一位采松脂的散修闻言顿时咧嘴一笑:“小哥倒是伶俐,不是没有人砍树,而是这树占用的名额颇大,往往砍伐一两颗就被赶出去了!”
“我看这里山林颇为广大,道友为何只留在这里采松脂呢?”
姜尚上前轻笑道。
那人将割刀一收道:“我就是烧墨的,这里的松脂乃是上品,品质唯有黄山灵松可比,与其冒险深入福地,不如就赚看得到的钱。”
“这里千万株灵松,我采了好几筐了都没被赶走,应该是那柳神也看不上松脂,任由我等采集了!”
申豹神情一动,与姜尚对视一眼,似乎摸到了这楼观道福地的某些规则。
“取之有道吗?”
申公豹点了点头:“虽然安全,但赚不了大钱啊!我们兄弟那是要丹成一品的,以我等的根基,非得有大机缘不可!”
姜尚深以为然,他攀上了旁边的一座小山,取出一瓶灵药涂抹在眼睛上,然后眯起了眼,用旁光模模糊糊的去看。
果然隐隐约约看见许多彩气冲天而起,各成异相。
那都是外界可遇不可求的灵药,在这里,却是每一个山头,或多或少都有灵气冲天而起!
“嘶嘶嘶!”
姜尚倒吸一口凉气,申豹在旁边紧张问道:“怎么了?可是好东西都被前面的人摘完了!”
他面色一沉,摸着袖子中的法器沉思道:“若是如此,我们兄弟两个就只能做一回无本买卖了!
姜尚却摇头道:“是太多了!根本采不完!”
“小豹子,往常在九真大泽厮混的经验只怕是用不上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那群山簇拥之间的平湖,感叹道:“若是依照以前那般的参照去寻找,只怕这辈子我们都寻不到真正的好东西。”
申豹看着那幻月湖无奈道:“我之前就打探过,幻月湖中的灵药灵物品质的确极高,但都隐藏在重重幻境之中,如今已有不少人沉在了里面,幻境越发可怕。如今福地之中失踪的人等,十有八九都是因为贪心沉了湖!”
“我倒是觉得,还是打劫这种事情来的快,依靠你炼制的毒丹,我的心思细腻,干个七八票不成问题。”
姜尚一脸无奈,他和小豹子出了九真郡后,各有际遇。
他靠着天生的好相貌,还能在世家之间周转混一混,小豹子估计已经入了歧途,干过几票买卖了!
姜尚还察觉到,申豹暗中修炼了魔道法术。
但这等事情,不是两人关系好就能劝说的。
姜尚自己依靠一手炼丹术和机缘所得的几桩法诀,不也没告诉小豹子吗?
“先去寻白鹿!”姜尚果断道:“平湖福地之中,那几只白鹿最为重要,人人都说,若无它们脚下的云气,渡不得幻月湖……”
两人在脚上绑了甲马急奔,用了数个时辰才来到平湖旁边的一片青崖之下。
那崖身通体清脆,犹如上好的玉石,临湖的一面垂直平整如镜,凝练的几乎一体的玉石坚硬无比,便是用剑气雷音的剑丸去刺击,也破不开一个白点。
这青崖之中倒映着一位道人的影子,乃是楼观道前辈仙人的遗迹。
每一日清晨,阳光最开始洒落在石壁上的时候,就能看见仙人舞剑,其剑法之玄妙,偶得一招半式,都能让剑法大进。
其余时间,若是有人以自身剑意相引,那仙人膝上的剑匣便会自鸣。
白鹿降下山来,赐下一缕云气……
此时正是晚间,大片的金霞被收入青崖之间。
那云霞扭曲,显露出玄妙莫测的许多痕迹……
姜尚一看便痴了!
他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参悟起那些文字,因为那些金霞的纹路浮动,极像他炼制灵丹之时,发挥最好的时候,那些丹气的氤氲。
…………
湖中心业火红莲之外,再无半点轻视之色的郑愔乘着金龙。
背后是几位同样气势不凡的世家子弟。
他们与李休纂对峙,双方气势摩擦,小有冲突。
裴二柯手中托着一枚罗盘,只凝神观察那浮针的颤动,良久才叹息一声:“此地无有星辰映照,我天星法眼最大的优势发挥不出,而峦头派善观形势,寻龙、砂、水……”
“但此地形势分明,群山犹如莲花簇拥一湖,纵有龙绕砂成水,亦是投射在这几株莲花之上。”
“红莲尽得福地灵气,必将孕育至宝!”
“但如何观看宝色,寻察气韵,并非我之所长。”
郑愔神色不变:“说人话!”
“我太乙宗的寻龙地脉是峦头派的,讲究喝形断意,而楼观道是理气派的领袖,专攻望气!”
裴二柯无奈摊手道:“大家道统不同,很难的啦!”
“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了!这朵莲花一点盛开的意思都没有……”
郑愔道:“楼观福地的消息传的越来越广,携带重宝而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盯着这朵业火红莲的人不少,若是再等下去,只恐压不住那些过江强龙。”
裴二柯撇了撇嘴:“若无我,你恐怕连李二郎这群人都压不下去!”
李休纂也小声问崔啖道:“这几日数次对峙,围观者越来越多,你到底找到打开红莲的线索没有?”
“莫非也要像知晦那样顿悟,莲花在自己心中吗?”
崔啖反复望气观色,摇头道:“赤气横空三千丈,倒挂天穹盖五彩,这朵红莲一定孕育了很了不得的东西!”
“但无论我如何推算,都是时机未到……”
“我大概知道要等什么时机!”
李休纂回头惊喜道:“十九哥……不……重叔爷!”
李重骑着白鹿跨刀带弓而来,李休纂羡慕的看了一眼李重所带的弓刀。
人家这是什么装备,自己是什么装备啊?
秋水泓刀。
不过是一柄不错的名刀,由薛家名匠模仿昔年季汉的那一批蒲元神刀打造。
震胆枪,亦不过是一杆神兵长枪,由李家的西凉国昔年留下的武库所藏。
神雀金胎弓倒是很不错,和李重的弓是同一批,曹氏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批收藏于金虎台的武备!
黄骠马,虽然也是龙种名马,但只怕还不如自家老爹拉车的那四匹。
而李重带的是神雀金胎弓,跨的是大夏龙雀刀。
手中的铜雀枪乃是法宝显化的神兵,胯下的白鹿虽是水精瑞兽,但是魔气森森,杀伐惊人。
只听李重挽着白鹿淡淡道:“我让白鹿带着我绕着平湖转了一圈,有几个地方很是奇异,尤其是一片染血的乱石滩,那里的刀痕很是奇异,乱石上的红痕宛如血迹,就连那一片平湖亦发红!”
说着,李重微微闭目,手中断刀突然拔出。
刀光翻卷带着一缕赤色,正正劈在了红莲之上!
却见莲花微微一动,似在垂首,久无动静的花苞忽然绽放了一点。
引得四方纷动。
李重这才收刀,道:“这莲花想要盛开,需得牵引魔性,由它镇压了足够的魔性,才会绽放!”
李休纂忽而醒悟:“我们要喂魔头给他?”
“楼观道的前辈仙人杀气太重了吧!要用魔道祭莲,才能开放?”
李重解释道:“这朵业火红莲多半是昔年楼观道前辈炼魔之物,其中孕育的东西,只是炼化魔头顺手而为。福地久闭,再无魔性供莲花炼化,故而才迟迟不开!”
这些话并未瞒着远方的郑愔,他们对视一眼,确定自己并未理解失误。
郑愔只缓缓开口,道了四个字。
“正魔大战!”
这就是要让福地之中,掀起一场正魔之间的厮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