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六年,十二月,冬。
时和岁稔,平定战乱之后已经过了六个年头。
礼天司也有三四年没有到京述职,同时老国师亲自来信相邀,请赵玉真到启京共商下一年的道统大会之事。
身在仙山,仍囿俗物,没有人可以真正地独立在社会之外,独自生活。
青城山照晴峰上,黄昏薄暮。
赵道君叹了一口气,问院子里带着二丫练剑的媳妇:“小仙女,要不要去启京一趟?”
李寒衣收剑,还未等老母亲开口,四岁大的二丫头眼前一亮:“要要要!要去!”
李寒衣无奈,用秋露轻轻抽了一下二丫的屁股,这丫头没点正行。
赵二丫扑向父亲:“阿爹,什么是启京。”
感情啥都不知道就敢乱去。
“启京,就是隆国最繁华的地方。”抱着丫头,赵玉真解释道。
“什么又是繁华?”二丫问道。
一听就知道在谢先生的课上没好好学习。
正巧大虫烧水归来,用妹妹听得懂的话跟妹妹解释道:“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最好玩的地方。”
两年过去,赵大虫眉眼舒张,承袭了母亲大部分模样,气质却不如母亲锋利,倒是谦和许多。
年少之时的李寒衣,站在那里便如同寒光利刃,英气逼人。
“要去!”听到大哥如此解释,赵二丫更是向往,“爹,我要去那繁。。。最好玩的地方。”
老父亲却没有直接答应她,只是看向媳妇。
“你带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李寒衣摇了摇头。
“好。”
庆元七年,元月十日。
年关刚过,司正下山。同时,覆上面具的雪月剑仙也南下。
接受过“青城天下幽”,看惯了山上的犬牙交错,斗折蛇行。
大虫和二丫再一次被人间的鳞次栉比,星罗棋布所震撼到。
两个小屁孩重新体会到“繁华”二字为何。
启京,钦天监。
“玉真来啦。”一身朴素道袍的老国师,依旧鹤发童颜,身旁还跟着少年紫瞳。
“国师。”带着俩娃的赵玉真对国师点头示意。
“赵眠风,见过国师老爷爷。”大虫恭敬行礼说道。
“赵惜月也是。”二丫有样学样。
不得不说,在外人面前,赵大虫这个哥哥还是很称职的。
“呵呵,好孩子,好孩子。”国师掏了掏袖内,摸出两片金叶子,就要作为压岁钱给俩娃。
却被赵玉真拒绝:“国师,青城山衣食无忧,不必这样宠溺他们。”
国师却说道:“给娃的又不是给你的,再说了,山上清汤寡水,吕老头也没什么好玩意送给娃娃们吧。”
说完就递给大虫和二丫,俩小孩没有父亲许可,不敢接过。
“你看你。”国师佯怒,“孩子头一回到启京,玩得不尽兴,这不是让老道难做吗?”
“长者赐,不敢辞。”赵玉真无奈道,“你们接下吧。”
“谢谢国师老爷爷。”赵大虫大方接过。
“谢谢爷爷。”二丫也跟着。
国师赠出礼物,心满意足抚须微笑。
却不料二丫接着说道:“祝爷爷长命百岁。”
国师手中抚须的动作一滞,随后哈哈大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二丫,错啦。”大虫摇摇头道,“应该是长命两百岁。”
二丫这才懊恼,撒娇道:“国师爷爷,二丫错了,二丫再次祝您长命两百岁。”
这丫头鬼精得很,知道看菜下碟。
“无妨无妨。”齐天尘乐呵呵抚摸二丫的总角笑道。
“元宵未过,天启年味尚存。紫瞳,你带两个师弟师妹去城南逛一逛庙会。”
俩娃虽兴致冲冲,可老爹不发话都不敢做声。
赵二丫可怜兮兮地看了老爹一眼。
最终赵司正松口道:“去吧,别瞎买东西。”
“谢谢爹。”二丫笑眯眯爬到赵玉真怀里吧唧亲了一口,随即一跃而下。
“呵呵。”老国师笑呵呵地看着被紫瞳带着出门的的俩娃,又是羡慕吕老头的一天。
随后伸手请引赵玉真向星月阁:“玉真,请吧。”
启京,乃帝国之都城。
加之元宵佳节,不设宵禁。华灯初上,已经明亮如白昼,这是赵大虫和赵二丫无论在蜀中还是雪月都不曾见过的繁华。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大虫牵着妹妹,独自念道,原来直面繁华,远比停留在文字上的繁华更有冲击感。
“眠风师弟。”紫瞳问道,“你已是六龄童,为何还未开始习得青城道门心法?”
作为未来道门三巨头之一,紫瞳一眼便看出来,赵惜月身上离火阵心诀因年纪还小,无法自控,故而隐隐显露澎湃。
而赵眠风身上淡雅的书生气比道门逍遥更为厚重,无一点道法傍身的模样。
毕竟江湖上,已经隐隐有闻,赵道君的儿子无法修炼。
二丫虽小,却本能觉得紫瞳是在折辱哥哥,辣妹子本性爆发:“大虫。。。我哥他现在喜欢读书,还没想练武,等他想了比很多人都厉害。”
大虫被妹妹这般护着,有些羞愧。
“嗯,惜月师妹所言极是。”紫瞳便不再纠结,转口问道,“飞轩,他怎么样了?”
“飞轩师兄,被爹拔除鲛人血毒后一直仿佛没能痊愈。凡松师兄又回来过几趟,说是出了一趟海,猎了几头鲛人取血交给温良师兄研究。”大虫一脸严肃说道。
因为飞轩已经是为青城山掌教,若是还要喊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为小师叔,不太合适。
赵玉真便做主,让大虫和二丫在掌教跟前自降一辈,故而喊飞轩为师兄。
“鲛人血吗。”紫瞳紫色的眼眸晃了一下。
三人已经到了城南庙会。
十五未过,隆国这六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重大节庆更是能体现国力。
赵二丫拉着哥哥的衣角,沿街叫卖的小贩托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好不热闹。
“大虫,我要那个!”二丫看到了捏面人的摊位,便走不动了。
“爹说了,不能乱买东西。”被拉住的大虫,被妹妹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就买一个嘛。”二丫不依说道,“哥!”
大虫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兄妹二人就他有小荷包:“你要哪个。”
“我要!孙大圣!”二丫伸出小手指了指那腾云驾雾的孙行者,在虫二居里,爹最喜欢给他们讲《西行游记》的故事。
“老板,要一个孙大圣。”大虫掏出荷包,“多少钱。”
“好嘞,小公子不是启京人吧?”那捏面人的年轻商贩拿下一个孙行者。
大虫点了点头。
“这孙行者平常卖五文钱一个,二位既然是来帝都赏玩的,算四文便可。”说完将面人递上。
大虫也不疑有他,摸出了四个庆元通宝。
“眠风师弟,等等。”紫瞳伸手拦下,对着卖面人的小贩说道,“尽管启京物价不同他地,素有京城米贵,居易不大的说法。可这面人平常不过一文一支。就算今日属假日,涨价一文,也不过两文。你如今开口便要四文,岂不是欺负我这师弟师妹是外地人?!”
听问紫瞳这般说,那商贩打量了片刻这身穿道袍的道士,又有一双怪异紫色的瞳孔,还一口京腔,忙喊冤道:“冤枉啊,道爷,小的就靠这点手艺过活。”
紫瞳摇了摇头,他在钦天监多年,知道民生多艰,也见过刁民无数:“你若觉得有理,我们走一趟平准署如何?”
平准署,乃职掌供官市易之事,凡百司不用之物及没官之物皆以时出卖。
简而言之,就是平稳物价的衙门。
一听到这个词,小贩顿时蔫了,说道:“道爷,是小的错了。这个孙行者比较热卖,要三文钱,其他角色两文即可。”
大虫感激地看了紫瞳一眼,收回一枚铜钱,给出三文。
二丫接过孙大圣,兴高采烈玩了起来。
“有孙行者哪能没有玄奘法师。”紫瞳笑着说道,“给我取一个。。。”
“我不要,唐僧讨厌极了。”二丫皱眉说道,“紫瞳师兄,我要个猪八戒。”
紫瞳乐呵呵笑道:“好。”
随即抛出两个铜板,立在了放面人的架子上,再取下一个憨态可掬的猪悟能。
“谢谢哥,谢谢紫瞳师兄。”二丫甜甜说道。
“多谢道爷。”小贩也慌忙不迭说吉祥话道,早些送走三人。
“谢谢。”看着妹妹开心地用“孙行者”去和“猪八戒”打架,赵大虫对紫瞳说道。
江湖险恶,如果不是有紫瞳在,他便要被这小贩“宰客”了。
“眠风师弟不必介怀,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紫瞳说道。
随着夜色更深,庙会也越来越热闹,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紫瞳也很大方地要尽地主之谊,带着兄妹俩吃了许多小吃。
启京没有美食,只不过有四海八荒涌往这隆国国都带来的各地小吃。
不一会儿,兄妹俩就吃饱了。
紫瞳还贴心地给兄妹俩一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开胃消食。
花灯,灯谜,首饰,小吃。一路上应有尽有,大虫也去猜中了两个灯谜,被送了两个香囊作为小礼品。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隍庙。
庙会庙会,今日庙会发源,便是自城隍庙起。
“师弟师妹,要进去看看吗?”紫瞳问道。
“嗯。看看吧。”毕竟风景名胜,大虫喜欢。
随后跟用面人打架的妹妹说道:“二丫,跟上。”
“那师弟师妹且自由游览。”紫瞳给兄妹俩一些空间,“但切莫走出这城隍庙。”
在庙里好找,街上人来人往的,最容易走丢。
兄妹二人都识趣地点了点头。
与庙堂上的“阳官”相对,城隍乃一地的“阴官”镇守城池,一般由当地高门大姓,且饱负盛名之人,死后担任。
进了城隍庙,大虫先是看了一眼城隍爷的事迹,乃可以追溯到天武帝时期,启京的一位大儒。
大虫恭敬地对那儒生扮相的城隍拜了三拜,随后转头看分布左右排列的土地。
“一,二,三。。。”赵大虫一个个数着,这启京就是不同别的地方,一个城隍爷,带六个土地公。
每一个土地公的简介,大虫都认真看着,体会着这传承的厚重。
毕竟,青城山上的,他花一年都看遍听遍了。
“九公。”看到最后一位,大虫疑惑,“明德二十四年,得果位。”
抬头看向九公的塑像,是一个颇为年轻英俊的男子,却是镶了一口大金牙。
或许是因为今夜多人祭拜城隍,庙内烟雾缭绕,吸入了不少烟气,恍惚间赵大虫好像看到那大金牙的九九道,冲着他善意地眨了眨眼。
身无邪念,见吾不拜又何妨。赵大虫毫不畏惧,回应了一个笑容。
而另一边,二丫只顾着那“孙行者”欺负“猪八戒”,却不知不觉和哥哥走散,绕到了城隍庙深处的后土娘娘庙。
天下阴官,皆归后土所司。
察觉到四周灯火渐暗,二丫才抬头,看到周围的环境都陌生了,下意识喊了一声:“大虫?你在哪?”
“你是谁?”一个三岁的孩童身着黄袍,头戴金冠。
“我叫赵惜月,你又是谁?”二丫看到这小屁孩比自己小,顿时有了底气。
“我叫萧宪。”那娃奶声奶气道,或许是怕二丫不懂,还贴心解释道,“宪,是宝盖头,一个丰一个四一个心的宪。”
简体字在推广,可五六年还未能改变成为主流。
“你也跟家里人走丢了?”不愧是辣妹子,神经大条,反正她知道喊做萧宪就行了,哪个宪跟她无关。
二丫看到他独自在庙前的草地上玩耍,灯影幢幢下,顿时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
萧宪先是一愣:“我才没有走丢,我阿娘在里面拜娘娘。”
随后便盯着二丫手中的面人。
“你也喜欢?”二丫也发觉到了他的眼神。
“不,我才不喜欢。”一身贵气的萧宪嘟着嘴说道。
思考了片刻,或许是觉得这小孩一个人也是孤单,随即递出猪八戒:“喏,给你。”
萧宪愣了一下,随即盯着缩在另一只手的孙行者:“我更喜欢孙悟空。”
这会儿轮到二丫犯难了,左思右想,她还是收回了猪八戒,送出孙悟空。
“谢谢。”萧宪接过面人,开心说道。
孩子的友谊便是如此简单便能建立。
“世子殿下,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
“玉阿公,宪儿没有乱跑。”萧宪下意识将面人藏在身后。
“还随便收他人乱送的东西。”那声音有些疼爱却又严厉说道。
“我可不是乱送!”二丫不服气地说道,“孙行者,我也很喜欢!”
那人从萧宪手中夺过面人,递还给二丫:“你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设计,企图接近世子殿下。”
二丫听不懂什么设计接近,但她能听懂那人语气,极其不善,随即微怒说道:“我都是刚认识他,并且他说他叫萧宪,你却喊他世子。”
“另外,我已经把孙大圣送给他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二丫气鼓鼓地说道。
“惜月师妹,你怎么跑到了这里。”紫瞳的出现将气氛打破。
随后看到抱着萧宪的人,有些惊讶说道:“瑾玉公公,您也在这里?”
“紫瞳天师。”瑾玉也有些讶异。
“紫瞳参见世子殿下。”紫瞳连忙向瑾玉怀中的萧宪行礼。
“柿子垫虾?是什么东西?”见到紫瞳师兄也毕恭毕敬对那三岁小屁孩行礼,二丫疑惑,心中嘀咕,“这能好吃吗?”
“这二位是?”瑾玉公公也看到了随之而来的赵大虫。
“是赵司正家的两位。”紫瞳回答道。
“赵玉真?”瑾玉心中有了计较。
随后,后土庙的大门吱呀打开,几名宫女簇拥,白王妃从中出来。
“宪儿。瑾玉师父。”海兰温柔说道,“怎么了?”
她眼睛扫了一眼,庙外多了两个和萧宪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有一位钦天监的小天师。
“参见白王妃。”紫瞳又转身对海兰行礼道。
大虫也跟着对海兰行礼。
“这个姨姨。。。”二丫抬头盯着海兰,心中想到,“不是像娘亲一样漂亮,却一眼就觉得很舒服,很能让人想亲近。”
“紫瞳不知王妃在此礼香,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紫瞳说道。
“今夜本妃,来后土娘娘处,为陛下与白王祈福,本不想打搅民间喜乐,故而不曾命人把守。”海兰感叹道,“不曾想还是惊扰了你们。”
“王妃哪里话,是我们惊扰了世子。”紫瞳赶忙说道。
海兰看了一眼瑾玉怀中抱着的萧宪,以及手上拿着的孙悟空面人,轻声问道:“宪儿,很是喜欢?”
萧宪狠狠地点了点头,指着二丫说道:“是这位姐姐送给宪儿的,宪儿第一次在外面收到礼物。”
海兰温柔地看向二丫:“好俊俏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青城山,赵玉真的女儿,我叫赵惜月。”二丫回答道,“姨姨,你。。。很好。”
二丫学习不认真,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
海兰莞尔一笑,道:“既然你送给我家宪儿一件礼物,那我也回赠一件。”
说罢摘下腰间凤佩,交给二丫。
“王妃。”瑾玉出声提醒道。
“不打紧的,瑾玉师父。孩子们之间交换礼物罢了。”海兰微笑道,“在情意,不在价格。”
“我。。。”纵使二丫才四岁,但是赵玉真家风严谨,也看得出来那凤佩价值不菲,她求救地看向哥哥。
大虫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王妃,我妹妹还小,配不上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你这个当哥哥的,先替她收着?”海兰微笑说道。
随后见从钦天监出来的三人都不敢动,便将凤佩塞给二丫,动作虽温柔,却不容拒绝。
海兰送出礼物后,笑道:“你们从青城一路来启京,好好体会一番启京之乐。”
随后便与瑾玉一同离开。
紫瞳若有所思,明白这是王妃带着小世子今夜出府,想游玩一番,与民同乐,却不料被他们三个撞上了。
随后摇了摇头,看见一脸哭相,手中捧着凤佩就要哭出来的二丫:“哥,怎么办啊?”
她也知道收了不得了的礼物。
“能怎么办?只能回去后如实告诉爹了。”大虫说道。
在提心吊胆下,二丫都逛得不快活了,不过不得不说,女性天生就爱购物,这种状态下的二丫,还是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
最终月从柳梢头,直至挂到中天。
在青城山作息规律,不曾有过这样疯玩。
在又惊又喜中,赵二丫玩到累了,趴在哥哥的背上。
任由哥哥背回钦天监,而紫瞳只能沦为无情的提包工具。
与白王世子偶遇,赵玉真倒没预料到,二丫收了白王妃的玉佩,更是意料之外。
这一段小插曲,硬生生将赵司正的天启行程多加了一段采访白王府。
庆元七年,四月初,夏。
隆国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欣欣向荣。
隆国之东,有东辽一国,在明德年间便窥伺北离已久。
在南北离阙之战后,偃旗息鼓,重新审视隆国,乃遣使臣,出使隆国。
东辽国土,有大面积的草原,与被隆所灭的北阙妖庭互为比邻,此番前来,不无对隆国的试探之意。
四月初七,帝接见辽四使于朝。
“奉辽国国主耶律塘之命,拜见大隆国庆元皇帝。”辽使入殿,为首一人隆国官话甚是纯熟,像是对在隆国生活了不少年月。
在文武百官面前献两只草原雄狮。
铁笼内,雄狮威武,令帝大喜,故将此珍兽纳入皇家苑囿。
随后辽使殿前说道:“隆国之文字,比之我辽,博大精深甚矣。且经过数千年演变,一个字增添或者删减一个笔画,所构成的字意义都有所不同。简直精妙绝伦。”
“近年来,隆国还大力推行字体简化,使得文字更加容易学习。”辽使赞扬道。
庆元帝悦,这番利国利民之举,不仅在民间得到传播,也声名远扬到了国外。
“同时,外臣有一词不明,还请隆国替外臣解答。”辽使从怀中掏出一叠纸说道。
“准奏。”庆元帝道,隆国人才济济,怎会怕一辽使发难。
辽使摊开纸张:“这个词叫:天心取米!”
纸张上,赫然用隆国简体字书写着那四个字。
满朝文武皆是不解,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从未见过哪一本书上有这天心取米,仿佛是这辽人生硬编造,毫无逻辑。
太安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位尚书相互眼神示意,皆不得其法。
连庆元帝也皱眉沉思。
辽使见状,嗤笑一声:“看来。贵国对贵国之文,也不堪甚解啊。”
先扬后抑,先大大夸赞了一番隆国文字之精妙,随后轻飘飘丢出四个字。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都不认得,隆国文化之根源,不过如此。
“东辽蛮夷,欺我隆国中原无人乎?!”故而一声清朗,打破了大殿上的沉默。
“是何人发言?”庆元帝假装不悦道。
“臣,鸿胪寺侍丞,沐夏菡。有事起奏。”一名浅绿色官衣,补子绣了鹭鸶,年纪约二十八的年轻官员手持笏板出列。
户部尚书李若重用余光一扫,在心中已有计较。
沐夏菡,翰林院学士范文纯的弟子。青州人士,沐家二子,庆元二年经略科进士,如今在鸿胪寺,任六品鸿胪寺侍丞之职。
“准奏。”庆元帝示意下,大监瑾宣宣读道。
沐夏菡,挺直身板,挺拔清雅得犹如夏日荷塘中一株不蔓不枝的荷花,盯着辽使说道:“隆国以中原自居,天心取米一文中,天心分明是指我隆国之心,中原之心。”
“而隆国之心,乃我启京。”沐夏菡说道,“近十年,我隆国虽经历一些坎坷波折,却也研究出来相较之前提高产量不止八倍的稻谷谷种。”
“而你辽国,幅员辽阔,却大部分为草原,种植粮食难以为继。故而看到我隆国物产如此丰沛,竟然也敢生出染指中原的想法!”沐夏菡朗声道,“到我天心取米!”
“这??!!”顿时文武百官才顿悟。
沐夏菡乃翰林院学士范文纯之徒,范文纯文字结构上的造诣独步天下,这区区“天心取米”对于这对师徒并不难解。
辽国四使脸色皆变得难堪。
“那本官,便教教你们,什么叫隆国文字之精美,什么叫隆国文化之博大!”口含正气,沐夏菡整个人都显得浩然。
随后躬身请旨:“请陛下赐臣御笔。”
“准!”庆元帝拿过一支朱批毛笔,递给瑾宣。
沐夏菡劈手夺过那辽使手中的“天心取米”。
瑾宣一手捧砚,一手执笔走下太安殿,将朱笔交给沐夏菡,恭敬说道:“沐小大人,是否要提字。”
沐夏菡点了点头。
“殿上无桌椅,还劳烦沐小大人在咱家背上行文。”瑾宣侧跨出一步,弯下身子。
“大监,这可如何使得!”沐夏菡一惊。
“沐小大人扬我国威,如何使不得。”瑾宣回应道。
沐夏菡也不矫情推脱,将纸张铺在瑾宣背上,深吸一口气,仿佛心底涌起当年李鹤时大殿上贵妃捧砚力士脱靴的豪迈。
随后眼神凌厉,在“天心取米”每个字上各添上一笔。
“未必敢来!”四笔朱笔加在了原本的墨迹上,格外显眼。
“沐大人!好样的!”武将们都开始喝彩了起来。
添笔完毕,沐夏菡将纸甩回给辽使,冷声说道:“我隆国文化之深厚华美,哪怕是简化字也足够尔等蛮夷研究多年。”
“想必尔等辽国蛮夷,潜伏我隆国窥伺已久,觉得隆国南北同时开战,穷兵黩武。有可乘之机?”
“你们东辽,也想学被灭国的北阙妖庭?有几颗头颅,够不够我大隆国爽筑京观?!”沐夏菡慷慨说道。
随后又请御纸,片刻以辽文写了一篇战书,吹干墨迹:“回去告诉你们耶律塘小皇帝,隆国虽战事刚定,仍在休养生息,却不惧任何挑战,敢葬送一切来犯之敌!有本事就让耶律楚雄将你辽军开赴边境,来试试我大隆国雷唐火锋锐如何。来学学何谓以卵击石!”
“我隆国万胜,庆元皇帝万岁!”沐夏菡高声呼喊道。
“隆国万胜!庆元皇帝万岁!”太安殿上,群臣同声,山呼海啸。
辽国四使灰溜溜得如过街老鼠。
庆元七年,四月十二。
辽使携战书归,沐夏菡擢升五品鸿胪寺少卿。
帝遣戚承辉增兵隆辽边境,配备一火器营,雷唐火二百八十支。
辽大将军耶律楚雄率军假意与隆军摩擦,三战皆败,狼狈逃回。
同年五月,名剑山庄开炉取剑,新一轮的试剑大会开启。
不止是人选剑,名剑也会择主。
名剑山庄十年以来未寻得良主,上一代庄主卫长露所铸仙宫品名剑——蒹葭,被一位头戴面具的侠士一剑冻住全场,随后大摇大摆取走。
同年,一直在江湖中的雪落山庄厮混的一袭红衣,被大姐单手提上照晴峰,被迫带娃。
庆元七年,盛夏,青城。
灌溉了一方田地的万丈龙湫激起水雾,在大日照射下,半空中悬起一挂彩虹。
龙湫之下一汪深潭。
深潭旁,青苔古木,日光斑驳。
深潭内,倒映苍云,水凉如秋。
“小舅舅,再来呀。”二丫欢乐的声音从潭水内传来。
“二丫,抱紧小舅舅。”小雷爷爽朗笑道,顺着万丈龙湫,攀瀑而起。
五岁的赵二丫,骑跨在小雷爷精壮却留下火灼痕迹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逆流而上。
攀瀑到了一半,小雷爷从半截龙湫上一跃而下,如同一条完美的鲈鱼,漂亮的入水,不泛起一点水花。
背上的赵二丫“叽里咕噜”呛了大大一口。
“二丫,怎么样,小舅舅厉害吧。”小雷爷连忙浮起,生怕淹到外甥女。
赵二丫一抹脸上水渍,咳嗽了两声,奶声奶气欢快道:“小舅舅最厉害。再来一次。”
“不来了,一会你娘得揍我了。”小雷爷驮着粉雕玉琢的二丫,在潭水内游来游去。
“小舅舅。”二丫凑近小雷爷耳边,“外婆要我问你,什么时候带舅娘去峨眉山。”
如秋水凉的龙湫潭水也压不住那肌肤泛起的火灼热度。
“快了快了。”小雷爷含糊说道,说完在潭内加速。
“小舅舅,舅娘漂不漂亮啊。”二丫咯咯笑问道。
“鬼丫头,就你事多。”小雷爷一个猛子扎下,二丫又叽里咕噜喝了不少水。
岸边借着斑驳日光读书的赵大虫看着这不着调的小舅舅叹了一口气,合起书本,找了一块较为平坦的潭石,仰面躺下。
佳山不记事,看云即是仙。
还没得清净片刻,几点凉意滴在身上。
赵大虫囫囵滚起,看到小舅舅站在潭边,教着二丫朝他泼水。
“大虫,来玩水啊。”小雷爷笑道,笑完又招起一捧水泼向大虫。
大虫无奈:“小舅舅,我的书都被你淋湿了!谢先生要罚我的。”
这个小舅舅不仅不停手,甚至变本加厉。
赵大虫那肯服输,将书本装进书笈,挽起裤腿就下去,掬水就要跟小舅舅比拼。
兄妹二人齐心协力,依旧泼不过一个小雷爷。
不难想象,最终的结果,就是一大两小,被罚站在虫二居的院子里。
照晴峰上。
静心打坐,浮空而起的赵道君,一个念头,神识扫过青城山。
青城山,照晴峰下有许多道士与工部官员头戴斗笠在地里农忙。
虫二居院内,依旧美丽的妻子轻柔舞剑,山花烂漫,尽数围绕她身畔,成绝美。
龙湫下,雷无桀在教赵大虫赵二丫如何凫水。
青城学堂里,古木参天,树下有个教书先生支起一架躺椅,以《声韵》书本覆脸上,好似夏日炎炎正好眠,学堂内,魁梧的孔愚正在协助批阅。
青城山一座峰峦处,一个魁梧的身影半裸上身的汉子,刻意压制剑气,将巨剑当成斧子一般,一剑一剑地砍柴。
月城湖畔,结成一处竹屋。
湖面上上一叶扁舟,枯瘦的身影带着斗笠安静垂钓,小舟边缘,坐着一名银发绝美容颜的女子,嫩白的双足荡漾水中,丝毫不觉会吓走将要咬钩的鱼儿。
月城湖内,被礼天司新敕封的湖神,潜入湖底,时不时犯贱一般,伸出一支触手,逗碰那湖中唯一的鱼钩。却引来鱼竿上一道剑气激射。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本身已经是天下大吉,人人都满足。
可赵玉真依旧觉得美中不足,心里空了一块。像是,最应该享受这片宁静的人,却没有享受到。
同六月,闽州。
启京邸报抵达闽州,换下一身华服的沐春风,手握一份邸报急冲冲推门而入:“师父!看到了吗?!”
“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将这些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喂孩子喝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华锦,出诊完了一位病人,随后在笔记上记录了一下。
“师父,你看,二哥护卫国威,被擢升为鸿胪寺少卿。”等待病人出门了这名声响彻方圆百里的小神医的杏林,沐春风才凑上来献宝一样说道。
华锦手中记录不减,依旧奋笔驰书。
“师父,师父。你知道天心取米吗?是我二哥破的!一眼就看破了东辽贼子的险恶用心。”沐春风继续说道。
“是那个,未必敢来吗?”华锦停下手中笔问道。
“没错!就是我二哥破译的。”沐春风一脸骄傲。
“这不是两个月前,红流坊报上已经报道过了吗?”华锦皱眉,两个月前,拿到红流坊报的时候她这个徒弟也是这般激动。
“不一样,红流坊的坊报是自家产业,记录的都是坊间传闻。”沐春风说道,“邸报不同,那是官家的东西。”
经过七年的发展,百姓逐渐能吃饱后,隆国也逐渐发展出来了一些消遣的东西。
沐家就抓住了这个商机,推出来一款红流坊报,上面记载如同一个个《世说新语》一般简短的时事,又不像话本小说那般长篇大论,比如等那江南才女谢飞萱更一本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红流坊报逐渐就成了庆元帝时期百姓消遣的工具。
当然,为了不招来朝廷的猜忌,坊报的内容都是经过沐家筛选的,其中有多少国家大事是通过沐家二公子审查能不能张贴登报,这就不得而知了。
“战局过后,沐家毁家纾难,一下子荣登皇商。大哥身体逐渐好转,能帮大姐分担不少事情。二哥也在庆元二年成功考上进士,青州学子的局面就此打开”沐春风感慨说道。
“也就是说,你大哥,你二哥都已经步入正轨了。”华锦说道,“青州沐家,只剩你。”
“我这不是在往名医方面努力吗?”沐春风讪讪一笑,他也有自知之明,师父还在呢,哪里敢自称神医。
“那正好,为师考校考校你。”华锦正襟危坐说道。
沐春风一脸骄傲:“师父,药王谷的医书我已经滚瓜烂熟了,你估计考不动我了。”
“是吗?”华锦微微一笑,“你就能保证病人就是按照书上所说来生病的?”
“这个。。。”沐春风顿时没了底气。
“这次为师不考你病理,只考你伦理。”这个弟子跟在身边华锦已经知道他技术上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只不过因为当年救不回沈希夺,耿耿于怀。
“好,还请师父出题。”沐春风虚心说道。
“孕妇难产,男方家庭极力要求保小。你要如何做?”华锦抛出一个当世难题。
尽管改革了法律,华锦替天下女子争得多一分的生产存活率,可这种问题依旧不可避免地存在。
“保大。”沐春风自信地回答道,“未出母体,视为作器官。不能与正常女子做等量比较。师父,我的观念已经跟上了,以后就莫要再检查这种问题了。”
“保你个大头!”华锦敲在他脑门上,“你是医者,只是难产,没有说必定需要舍弃一方,说不定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二者都能保下来。”
华锦怒其不争地说道:“身为医者,未经诊断,便先下结论。不竭尽全力为病患考虑,全力以赴,是不合格的。回去再抄《医典》两遍。”
沐春风不怒反笑:“是,师父!我就说嘛,我还离不开师父。”
华锦无奈摇头。
照晴峰上。
昨日被罚了一轮,舅舅与俩外甥再也不敢去龙湫玩水了。
福禄坪上,小雷爷一招一招给赵二丫喂剑。
二丫也接得有板有眼的,莺啼婉转,像是给二人喝彩。
“二丫,看好了,这一剑,为你娘所创,名为纸云烟!”小雷爷左手听雨右手心剑,迦楼罗的翅膀氤氲在身后。
平地卷起云烟,双手剑交叉直冲二丫而来。
“舅舅舅舅。”二丫哭丧着脸大喊,“娘亲还没教过我这招。”
“小舅舅,二丫才五岁!”赵大虫一跺脚,丢开手中书籍,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到小舅舅不为所动,二丫闭上眼:“你不要过来啊!”
闭眼将手中木剑狠狠递出,体内离火阵心诀顿时抽空,幸好还剩下大黄庭运转。
剑出如龙,隐含纯阳无量之意,一举捅破所起之势,净扫云烟。
小雷爷一着不慎,没想到这二丫头猛的一下子能给他来那么一下。
肩膀狠狠跟剑气撞了一下,被撞得人仰马翻,翻倒在地。
“小舅舅!”大虫没想到来了那么一个反转,小舅舅被二丫打倒,“小舅舅,你没事吧。”
得不到回应。
二丫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到哥哥在倒地的舅舅身旁,嘴巴一扁,哭了出来:“大虫,我把舅舅打死了?!”
小雷爷本就生出想捉弄一下这兄妹的心思,听到这个哪里能忍,马上抬手。
“哇。”哭得更厉害,“小舅舅诈尸啦?!”
“呸呸呸。”小雷爷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小舅舅好着呢,就凭你也像打死小舅舅?”
“还活着?!”二丫半信半疑。
大虫顺势看了看地面,大声喊道:“还有影子,是小舅舅,不是鬼。”
“太好了,小舅舅没死。”二丫丢下木剑,一把跃上小雷爷身上挂着。
小雷爷汗颜,这两娃平时下了谢先生的课,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丝毫没有一点这里是道德仙山没有妖魔鬼怪敢来放肆的觉悟。
“二丫,你刚刚怎么那么厉害。小舅舅的肩头都被你戳疼了。”小雷爷抱着赵二丫问道。
“很疼吗,二丫给你吹吹。”赵二丫装模作样地在雷无桀肩膀上吹了吹。
“不疼了,你告诉舅舅。”小雷爷也装模作样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被吓到了,然后就那样了。。。”二丫一脸天真说道。
“行吧。”小雷爷无奈,二丫经常被谢先生留堂,他还指望二丫能说明白咯,“幸好二丫用的是木剑,要是名剑,小舅舅就惨咯。”
“哼,我也有剑的好吗。”二丫不服气地说道,“就是娘亲觉得还危险,不给我而已。”
“是吗?”小雷爷惊奇问道。
“就是她,还没娘亲带回来那把剑高。”赵大虫无情揭穿道,“都不能完整把剑拔出来。”
“赵大虫!哼,不理你了。”被哥哥揭穿糗事,辣妹子生气了。
看这兄妹俩就要闹矛盾,雷无桀赶紧转移话题道:“二丫,如果刚刚小舅舅是你下山后路见不平打趴下的坏人,知道打赢之后应该对被救下的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兄妹二人顿时被吸引了,这种场景下与人接触的情况他们还没经历过。
二人都对江湖有一种憧憬,眼神灼灼地盯着小舅舅。
“咳咳。”看着兄妹俩渴望且崇拜的目光,小雷爷放下二丫,说道,“就比如说,舅舅是解救危难后的大英雄吧。”
“行侠仗义之后,别人谢你应该这么说。”雷无桀双手抱拳,“有道是江湖儿女,大恩不必言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该的,不用太客气啦,我还要急着赶路,还望后会有期。”
“可,要是并不急着赶路咋办?”二丫疑惑问道。
“那你先别管,你们先学会这个。”小雷爷一本正经说道。
“有道是江湖儿女,大恩不必言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该的,不用太客气啦,我还要急着赶路,还望后会有期。”兄妹俩有板有眼学道。
“不对不对,还要抱拳,像这样。”雷无桀又做了一次动作,兄妹二人也跟着抱拳重新说道。
“那,不着急赶路的,又是另一种情况。”小雷爷说道,“这时候便要自报家门。”
“就像这样!”雷无桀摆出一个无方拳的架势,“我乃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无桀。”
二丫也跟着学摆架势:“我乃江南霹雳堂。。。”
还没说完,大虫嘲笑道:“错啦二丫,小舅舅说江南霹雳堂,你要说川蜀青城山。”
“再来!”二丫不服,“我乃川蜀青城山,赵家,赵二丫!”
“哈哈哈,又错啦。”大虫忍俊不禁,“你应该说赵惜月。”
“不错不错。”小雷爷倒是没责怪,“这个青城山,停顿一下,这样才有气势。”
随后转头向赵大虫:“大虫,你来一个。”
“小舅舅,我能不来吗?”赵大虫觉得一阵羞耻。
“不行!快点!”小雷爷板着脸说道。
在小舅舅逼迫下,赵大虫说出来那羞耻的话。
站在照晴峰最高处,桃师,李寒衣独立顶上,看着福禄坪的一大两小三个人嘴角勾起笑意。
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李寒衣随意倒入那洗的发白的翠绿道袍怀中。
“雷无桀,是个好舅舅。”赵玉真同样站在桃师顶上,看着福禄坪说道。
“净教一些没用的。”李寒衣在夫君怀里抱怨道。
“还有,出门在外,名号越长,就越威风。”小雷爷毁人不倦地说道。
“比如说,小舅舅我。”雷无桀咧嘴一笑,“全称,乃江南霹雳堂,剑心冢传人,雪月剑仙传人,雪月城弟子,雷无桀是也。”
“厉害吧。”雷无桀得意问道。
赵大虫觉得很是羞耻,读书少的赵二丫却眼冒星星:“哇,小舅舅好厉害的感觉。我也要那么长的称号。”
随后自己想了好久,都憋不出来一个字,最终给哥哥下命令道:“大虫,给我想一个跟小舅舅一样威风的称号。”
赵大虫没眼看:“二丫,相信我,以后你会后悔的。”
看到“衣钵”有人有人传承,雷无桀倍感欣慰,想了想,一把抱起二丫,随后蹲下:“大虫,上来,小舅舅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赵大虫不明所以。
“快上来啊。”在小舅舅催促下,赵大虫还是爬上了小雷爷的背。
雷无桀腾空而起,飞下照晴峰。
青城山占地广阔,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
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出林峦。
雷无桀放下两个外甥,拨开杂草:“咦?到哪去了呢?”
“小舅舅,你在找什么?”赵大虫落地,整理了一下背上的书笈问道,青城山,这两年他都走遍了。
听爹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嘿,找到了。”小雷爷从草丛中提出两只黑白相间的动物。
黑着眼圈,憨态可掬。
一只认命了一般垂下四肢,一只还不认命,挥舞着四肢嗷嗷叫。
“这是。白罴!小舅舅,你是怎么找到的?!”赵大虫一眼认出来了,那便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貘”,“书上记载,此类物种常在隆国的秦岭川蜀到交趾国一带出没。”
“哈哈,好可爱。大虫,什么是白罴?”二丫上手,抓住那活泼的脚爪。
“谢先生推荐,让你读一读那志怪志异的《山海经》你却偷懒。”大虫拿出哥哥的姿态,“白罴,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食铁兽。就是上古魔神,蚩尤的坐骑。”
“就那么大点?蚩尤的坐骑?”二丫疑惑,小舅舅手上提着的这两个小东西,身长不过手臂长短,“大虫,这小东西真的会吃铁吗?”
赵大虫无奈:“二丫,你上课又不好好听讲,谢先生说了,食铁兽身体缺盐,就下山找铁器舔食,被人看到了以讹传讹罢了。”
“嘿嘿。”小雷爷汗颜,自己闯荡江湖多年,还没小外甥懂得多,随后轻咳了一声,“这两只,就送给你们俩啦。当做舅舅这些年欠了你们的生日礼物。”
“我要这只!”二丫一把抱过那只挣扎不已的活泼小物,“叫白罴啊貘啊什么的,太难听,以后就叫你白花花好不好啊。”
白花花挣扎,差点就要挠赵二丫,被小雷爷一把提溜住后颈皮。
“那我叫你阿雪好了。”赵大虫接过另一只安静的。
“赵眠风,白花花,阿雪,赵惜月。”看着四个小东西打成一团,点兵点将道。
青城山的孩子王,总是能让青城山的孩子满意。
打那以后。
青城山上漫山遍野都传遍二丫撕心裂肺地叫唤:“花花!过来!”
阿雪却是慵懒趴在赵大虫身边,一边陪着主人读书,一边看着被二丫追来追去的花花。岁月静好。
庆元八年,临安府,西湖边的寒水寺。
知客堂。
一位妖孽无比的和尚,眉目妖媚,却眼神正气。
对坐一位少妇,眼神拉丝,像是粘在了妖媚和尚的身上。
“无心法师,我这可该怎么办。”声音都能滴出水了。
无心给她倒了一杯茶:“夫人,这延续子嗣之事,又不是极大烦恼,我这漏尽通也无法解决啊。对了,听口音,夫人不是姑苏人士吧。”
“无心法师,妾身乃江浙人士。”少妇眼含风情看了无心一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师可要帮帮妾身,不然妾身的夫家可以欺压得紧了。”
无心不起波澜抽出手,哪里还不知道这女人是冲着他这个“好看和尚”来的:“夫人且去闵州,找一位叫沐春风的,治疗不孕不育,他更擅长。”
“大师,不是要给我开个光吗?”三十如狼可不是吹的,少妇如饿虎扑食就要扑上来。
“阿弥陀佛,月姬,送客。”无心一把摁在少妇门面上,使她不能再进一步。
“是。”紫纱曼妙的月姬在知客堂内出现。
“夫人,请。”月姬冷冷说道。
“大师,原来你喜欢这种。”少妇带着敌意打量着月姬说道。
“滚!”月姬冷冷说道,杀意迸发,将那少妇吓得愣在原地。
随即害怕得连滚带爬,冲出知客堂。
“月姬,来者都是客。。。”无心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
“是。”月姬对他弯腰低头。
“唉,老和尚在世的时候,都是帮苍生得大解脱。”无心晃着滴圆的脑袋,“如今到我,竟是落魄得给人解决不孕不育的问题。一代不如一代啊。”
“少宗主。”等无心感慨完,门口处出现一紫衣一白发二人。
“白发仙?”月姬紧盯着来人。
“阿弥陀佛。”见到来人,无心恢复那股正襟危坐待客的姿态,“雨寂叔叔,莫叔叔。你们有很多问题?”
俨然将他们当成了需要他心通漏尽通解脱的香客。
“少宗主。”紫雨寂与莫棋宣相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找了你很久,天外天还在等你回去。”
“阿弥陀佛。”无心道,“这里没有什么天外天的少宗主,只有临安府寒水寺的无心和尚。”
看他二人还想开口,无心打断道:“我当年回北离,上少室山,除了要偷学那藏经阁的易筋经和洗髓经,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听说我爹的遗物被放在少林宝刹里,消磨魔气。”
“我爹的遗物里,给我留了书信,没什么盖世神通,或者颠覆天下的大计,只不过是一些让我好好生活的话罢了。”
再如何盖世的英雄叶鼎之,也只是希望自己孩儿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莫棋宣不信,沉默了一下,依旧不依不饶问道:“少宗主何时回天外天。”
“哪里还有什么天外天。”无心笑道,“北阙都被北离打得稀巴烂,天外天又能如何?”
“既然隆国接手了北阙的土地,并且如今隆国日益昌隆,安居乐业。”无心停顿了一下,“你们且回去好好安抚那北阙遗民,莫要与隆国抗争。融入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吧,只要肯勤劳,就能奋斗出想要的生活。”
以白玉石所铸的美剑微动。
“莫叔叔,你是觉得我功力尽失,要强行带我离开?”无心平静问道。
月姬轻轻解下束衣剑。
“少宗主,得罪了。”美剑刚要出鞘,却被一人摁住他手臂,“嚓”一声,将那汉白玉石的剑重新摁回剑鞘。
“什么!”莫棋宣难以置信,凭他逍遥天境的修为,竟然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单手压下他的战斗欲望。
来人一身玄衣劲装,在屋内仍旧蒙面戴斗笠,不过露出的脖子上,青筋爆发,还有如蚯蚓一般大小的东西在皮下游动。
“雨寂,不要出手!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莫棋宣额头渗出一滴汗。
“阿弥陀佛,回去吧。”无心佛性无比地劝解道,“小僧在此处,还有人要救。天外天,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天外天,还有什么资格跟北离江湖叫板。所以无心劝他们放下过去,好好活在当下。
二人虽有不甘,可看了那一点红一眼,只能无奈离去。
无心起身,对着一点红稽首:“多谢一点红前辈。”
一点红并无言语。
他忘不了那个雨夜,红蛇在他皮肤下涌动的一点红,带着失去神智的冥侯闯入他的房间,单腿跪下。
“月姬已经恢复神智了,冥侯我会全力将其治好。”无心说道。
一点红微微点头,便消失在知客堂。
等到三名高手离去,无禅才带着一身僧衣的冥侯进入:“师弟,有不速之客?”
“冥侯。”月姬近前关切说道。
冥侯侧过头颅,无神的双眼看着月姬,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小事。”无心妖媚地笑道,“师兄,今日的冥侯,可完成了任务?”
“金刚伏魔神通,一百零八拳已经可以独自打完。”无禅说道。
“甚好。看来冥侯也快恢复了神智。”无心笑着对月姬说道。
“师弟,等冥侯施主治好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如今寒水寺的住持无禅问道,“不论如何,寒水寺永远都有你的一间禅房,一本经书。”
“我?”无心似笑非笑,“我自然是要去峨眉山拜师去啦。”
无禅一愣:“也没听说川蜀峨眉山招收男弟子啊?那不一直都是尼姑庵吗?”
“万一为我破例了呢。”无心笑道,“日后师兄若是想我了,便差人送一封信到雪落山庄。老衲跟那雪落山庄甚是有缘。”
时光如水,岁月不饶。
照晴峰上,花花和阿雪长得极快,才百日,阿雪用后腿站立便有二丫一般高。
平时都需要去竹林给两头熊挖竹笋,二丫最乐意干这活,只要不是读书,都是好活。
骑着花花巡山挖笋,是二丫最喜欢干的。
偶尔大虫也会骑着阿雪,下山到青城学堂上课,还会带着阿雪到月城湖,向那钓鱼翁问好,逗弄那潜在水底的触手。
兄妹二人也会到那伐木的峰峦,大胡子颜伯伯就会放下手中的巨剑,停下伐木的手,同二丫聊天。
当然,这些地方小舅舅都不敢自己去。
二丫心想,舅舅在青城山有不敢去的地方,我赵二丫敢去,说明我比小舅舅还厉害。
光阴荏苒,婆娑地在青城学堂,在月城湖,在伐木峦,在老霄顶都镌刻下大虫和二丫的小小身影。
日子便这样,在花花和阿雪的熊掌下淌过。
庆元十年元月,春。
青城山老掌教,吕素真,含笑羽化。
赵大虫和赵二丫哭成泪人。
“不哭不哭,爷爷登仙了,看到二丫哭鼻子会难过的。”赵玉真劝着女儿说道。
“爹,还能见到爷爷吗?”赵二丫哭成泪人。
道君也无法回答这种有关生死的问题。
母亲李寒衣治好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衣服。
二月,小雷爷下山,大名鼎鼎的雷无桀重新融入江湖。
小舅舅被娘亲默许下山之后,赵大虫到父亲的房间。
父亲与母亲对坐,正在一刀一刀地雕刻半截桃花。
“父亲,娘亲。”大虫轻声说道,“谢先生说,青城山的典籍,已被孩儿读完。”
十岁孩童,读完一山典籍,赵大虫绝不是资质愚钝的。
“你想下山历练一番?”赵玉真停下手中刻刀,桃花木剑被刻刀修得露出内里玉质一般殷红透明的木髓。
大虫点点头,随即看向母亲,他知道家里老娘才是说了算,连忙宽慰说道:“飞轩师兄也是十岁下山历练,孩儿觉得。。。”
“飞轩十岁,有金刚的境界。”李寒衣冷冷说道。
如今的青城掌教,飞轩子,清除了鲛人血毒后,一日千里,已经不可估量是何等境界。
大虫沉默,他修炼不了任何武功,体内只有大黄庭可以生生不息。
“山下如此危险。”李寒衣说道,“你带上妹妹,妹妹武功比你强。”
“娘亲?”大虫难以置信。
“好耶!不用被谢先生折磨了。”门外偷听的二丫笑出声,又立马息声。
“惜月,进来吧。”赵玉真无奈。
赵二丫狗狗祟祟探头,窸窸窣窣走进来,八岁的她只比哥哥矮一个头。
“既然你们娘亲发话,那便下山历练一番。”赵玉真说道。
“好!最爱爹爹了。”二丫就要跳上赵玉真的怀抱,被李寒衣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二丫也好爱娘亲。”二丫赶忙补充道。
第二日,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梳洗打扮了一番,赵大虫一身道袍修身,眉目间有赵玉真的英俊模样,背了一个书籍。
二丫穿同山下寻常人家女孩一样,灵动蹁跹,头上簪了一枚木髓桃花簪。
行李?那自然是塞给好哥哥啊。
“惜月,此番下山,不得胡闹,一切都要听眠风的。”赵玉真和蔼说道。
“好的,爹。”赵二丫甜甜笑道,“爹,我花花。。。”
“不许带下山。”李寒衣说道。
“哼。”看着女儿嘴巴就要能挂油瓶。
赵玉真无奈说道:“山下人间都是寻常人家生活,花花和阿雪两个异兽,会吓到他们。”
“可是花花很可爱啊。都不吓人。”二丫嘟着嘴说道,又被老母亲扫了一眼,只能低下头嘟囔。
“眠风,此番下山,遇到事情不能强出头。要找到信任的大人后才能去做。”赵玉真说道。
“孩儿知道。”大虫回应。
“有事就去找你们舅舅。”李寒衣淡淡说道。
“娘,孩儿已经有了游历江湖的计划。”赵大虫说道,“先去一趟外婆那里。”
“生肉生水皆不能乱食。”赵玉真还要说,赵二丫已经迫不及待了。
拖着赵大虫往照晴峰下奔走道:“知道啦,爹你真啰嗦。”
“照顾好妹妹。”老父亲的声音依旧远远飘来。
背着那把已经没她高的蒹葭,拖着大哥,走过了伐木峦,走过了月城湖,飞奔而过青城学堂。
学堂门外摇扇纳凉的谢宣看着那丫头像避虎一般避开他,笑了一声:“这丫头。”
江南春,风景如画,江花欲燃。
雷家堡,一处院子。
十五岁的少女,皮肤健康呈小麦色,打趴一众男孩,在夸张古怪大笑:“雷家堡男儿也不行嘛!该是我雷凰出头了!”
一旁十七岁的雷壵无奈看着这副场景。
被少女发觉,指着他问道:“怎么,雷小壵,你不服?”
“怎么说我也是你族兄,雷小壵那是族长长老喊的。”雷壵说道。
“雷家堡很快我就是族长了!”雷凰大手一挥,气吞山河说道,“那么多男儿都打不过我。”
“凰妹,他们才几岁啊。”雷壵说道,一地十几岁,七八岁的小屁孩,就差直说你雷凰就是孩子王。
“你要不去试试雷门八骏?惊步师兄?”雷壵说道,“况且江湖上还有雷无桀师兄呢,怎能说我雷家无男子。”
“他们?等我再大一点。”雷凰不屑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条乌黑的蚕,“我娘说了,把乌蚕大爷养好了,缫出乌金色的蚕丝,防火防雷还防毒,织成一件天蚕宝衣,到时候我雷凰便纵横天下。”
“纵横天下。”雷壵阴阳怪气地学她说话,“你先不要被云鹤长老揍得呜哇叫再说吧。”
雷凰调皮,雷家堡女霸王大姐头那是出了名的。
被说到痛处,雷凰炸毛:“小看人?我叫什么?我叫雷凰!我爹他叫雷云鹤。”
“知道什么是凤凰吗?乃统领百禽,跟我手上的乌蚕大爷一样制约天下虫类。知道什么叫百鸟朝凰吗?”雷凰还在喋喋不休地论证,“我爹他不过一只鹤,他凭什么比我厉害。”
却见雷壵一脸严肃,对着她后背:“大长老。”
“嘿?想骗我?”雷凰好笑。
却看到地上被她揍得七荤八素的雷家子弟都爬起身,对她身后恭敬喊道:“大长老。”
雷凰头皮发麻,慢慢扭过头去,笑得比哭还难看:“爹。。。”
左袖空摆,瞬间涌起,卷住雷凰的腰吊了起来拉到跟前。
雷云鹤冷冷问道:“凤凰辖鹤,女儿管爹是吧。”
“那能啊!”雷凰陪笑,“我爹当世无双。”
一个暴栗赏下,“哎呦”,雷凰一手捂头。
“你娘正说,乌蚕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出来耍宝!”雷云鹤按捺怒意说道。
从小就太宠这丫头了,养成不服输的假小子性格。
说完夺过乌蚕,长袖一甩雷凰被甩下,蹲坐地上。
“霸凌同门弟子!去祠堂里跪着,没认识到错误不许吃饭。”雷云鹤说道,他是雷家堡的大长老,女儿犯错更加不能袒护。
“知道了。”雷凰冷哼一声,起身就往祠堂去,仿佛习以为常了。
“都没事吧。”雷云鹤问一群小孩道。
“和小凰姐切磋而已。”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说道,“不过小凰姐脾气太爆了。”
“都去医堂看看伤了哪里。”雷云鹤说道,一群小屁孩便四散而去。
“雷小壵。”看到雷壵要走,他拦下道,“之前交给你那个任务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雷壵眼神一亮:“大长老,已经有眉目了,只要两个弟子隔着安全距离相互点出惊雷指,上方以卤水浇灌而下,就能溶解出你要的那个。。。”
“氮肥。”雷云鹤说道。
“对!就是氮肥!我们实验过了,氮肥卤水浇灌的作物比一般作物茂盛。太天才了!”雷壵一脸崇拜问道,“大长老,你是怎么发现的,空气中有这种东西。”
“怎么发现的?”雷云鹤恍惚,他好像记不住怎么发现的了,只是脑子里有这个理论来过的痕迹。
下了峨眉山,书笈里被外婆塞了大包小包的。
二丫啃着外婆做的凉糕,问道:“大虫,接下来去哪?”
“外婆说,让我们送点东西去外祖公家。”赵大虫说道。
“你知道外祖公家在哪里吗?”二丫问道。
大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我能走到。”
“那还不如在峨眉山上跟外婆玩呢。”二丫说道,“峨眉山上最好了,念慈婆婆跟外婆疼我,不像家里,娘亲总会逼着我去念书,去练剑。”
大虫叹了一口气:“二丫,你天赋好,应该多练一下。”
“可我就是不喜欢嘛。”二丫说道,随后想起来了哥哥练不成剑,弱弱说道,“对不起哥。”
“没事。”大虫拍拍她的脑袋道。
二丫立马找其他话题:“哥,你说,月光姐姐比丘僧帽下,真的是光头吗?”
“这个。。。念慈庵是佛门,应该是受了剃度的。”大虫也拿不准,毕竟他们俩谁也没有真的去摘下月光的帽子看过。
“那多丑啊。”二丫捂住自己的头发,“没有头发好丑的。”
“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什么丑啊?”一个好听传入二人的耳中。
“当然是。。。”二丫不耐烦,扫了一眼,正欲回应,“好漂亮的光头。。。”
一个妖孽和尚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位大师,你好。”大虫将二丫护在身后,二丫才自查失言。
“可不是什么大师,老衲无心。”无心妖媚笑道。
“你这人,看起来不老啊,怎么自称老衲呢?”二丫不解问道。
无心笑笑不作回应,这两个小娃娃女的粉雕玉琢,男的隐隐已有玉树临风的风骨,眉目间还有点眼熟。
“你们多大了,自己来峨眉山游玩吗?”无心问道。
“我哥十岁,我八岁了,我们是。。。”二丫突然被大虫捏了捏手。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位大师,我们着急赶路,还望后会有期。”大虫赶忙说完,拉着二丫下山去。
听着耳边还未消散,憨里憨气却似曾相识的话语,无心有些恍惚。
随后发自内心的一笑,继续上峨眉完成他的峨眉男弟子大业。
剑心冢外,参天巨剑,被无数铁链缠着固定在山谷外的沼泽内。
“大虫,就是说,外祖公住在这种地方?”二丫有些畏惧地看着那些被废弃的苍苍古剑。
“应该是。”大虫沉声说道。
“我们还是走吧,好像外祖公不欢迎我们。”二丫拉住大虫的衣袍。
大虫却没有理会,径直往泥潭踏去。
“大虫。”二丫担忧喊道。
“何人擅闯剑心冢?!”英气逼人的无法无天出现在参天巨剑上。
“两位姨姨。我娘是李寒衣。”岸上,赵二丫大喊道。
“寒衣师姐的女儿?”无法无天相视一眼,再仔细看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你回去禀报老冢主。”眉心有痣的无法对无天说道。
无天点点头,飞身离开,说话间大虫已经走到巨剑下。
“你怎么过来的?!”无法大吃一惊。
“自然是,走过来的。”赵大虫不解。
“你知不知道,那是泥潭。”无法说道,“稍有不慎便会沉在其中!”
“知道啊,可是,这泥潭下不是有路吗?”大虫说道,“我有路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剑心冢,谷口泥潭沼泽,万千剑阵纵横交错,你说你走路过来,无法无法理解,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可能是我在青城山上,山路走多了,对路很敏感。”大虫不好意思说道,在青城山上,赵大虫顶着荒草,不知道走出来多少条路。
“咳咳。把通道升起来吧,我见见我那曾外孙和曾外孙女。”一句苍老的声音响起,机关转动,泥潭下升起残剑铺成的桥,赵大虫随着桥一起升起。
二丫蹭蹭蹭地走过剑桥,和大虫一起走到对岸。
“你就是我们外祖公吗?”赵二丫看着拄着拐棍的李素王说道。
“你就是我的小二丫吧。”李素王乐呵呵道,“你娘亲是不是叫李寒衣。”
二丫点了点头。
“你外婆是叫李心月吧。”李素王又问。
二丫又是点头。
“我是李心月的爹。”李素王如老小孩一般逗赵二丫。
“外婆的爹。。。”赵二丫掰着手指头算到。
赵大虫已经压着她一起跪下:“曾外孙赵眠风与曾外孙女赵惜月,给外祖公磕头。”
“起来吧,起来吧。”李素王很是开心,拄着拐棍转身,“走吧,到外公家里看一看。”
“姨姨,你们为什么长得一样啊?”赵二丫起身,偷偷拉扯了一下无天的衣服问道。
“这个。。。”无天压低声音,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都好奇的二丫。
“她们是双胞胎。”大虫偷偷给妹妹解释道。
“双胞胎?”二丫疑惑。
“就是比如说,娘要是同时生下我们俩,那我们就是双胞胎。”大虫解释道。
“哦,所以我们不是双胞胎。”赵二丫机智的一逼,“你跟我长得不像。”
大虫无语。
“那,双胞胎一定就会长得像吗?”二丫头不爱学习,但就是喜欢好奇,到处问这问那。
说话间,已经到了剑心冢的剑阁。
“老冢主。”青年何去何从已经在等候多时。
“又是一对双胞胎!”二丫惊奇。
“嗯,你们下去吧,我和两个曾外孙说说话。”老冢主说道,带人来剑心冢剑阁,也是李素王的老节目了。
“是。”何去何从,无法无天皆应。
进入剑阁,江湖沉寂已久的名剑,都在此处熠熠生辉,依旧如同往常散发森森寒意。
“外祖公,怎么你有那么多剑啊。”二丫目不暇接地看着,“有的剑好美,有的剑好丑,外祖公,你就只有一双手,用得过来吗。”
李素王哈哈一笑,这二丫头看来是不太了解自家产业,转身道:“丫头,让我看看你背上那把剑。”
“外祖公,你可要接住了!这是我娘亲送给我的。”赵惜月小脚一踢蒹葭的剑鞘底,仙宫品的名剑冲而出鞘。
李素王单手拄拐,信手一握,将蒹葭握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素王感慨道,“如折水中荇菜一样清新动人,材质,功夫,火候都属上乘,丝毫没有人手打磨雕琢的痕迹,鬼斧神工,天地造化可谓仙宫。老夫已经封炉,估计也炼不出这么一把剑了,名剑山庄果然不得了啊。”
说完将蒹葭还给赵二丫,二丫得意挥了挥。
“大虫,你。。。”李素王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剑意。
“外祖公,哥哥他。。。”二丫正欲替大虫辩解。
“外祖公,眠风练不成剑。”大虫苦笑道。
“也无妨。”李素王沉思了片刻,“夫妻肺片没有夫妻,剑心冢传人不会用剑也没什么稀奇的。”
“什么?”大虫困惑。
“你娘当年要求外祖公打造的一把剑,外祖公已经完成了,如今赠送给你。”李素王让开,身后除了摆放剑谱前十的名剑画像,当中摆着一具剑架。
赵大虫一眼看去,那剑架上,一把朴实无华的金属条,却被外祖公称之为剑。
“就是这把。”李素王抚摸着剑身说道,“为了追求天然,我也放弃了对其雕琢与打磨。所以你们看到它朴素无比。”
二丫觉得,已经不是朴素可以形容的了,应该称之为粗糙。
这剑,印象中,还似曾相识。
“外祖公,这把剑有名字吗?”大虫心动,抚摸而上。
“没有。”李素王沉吟说道,“这是送给你的,你才是它的主人,理应由你来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