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开天门，莫衣的一剑，竟然比锦江之上那打穿空间的东风一剑来得还要恐怖。
天门东开，莫衣形象正在发生着变化，身上忽而出现了沉浮明灭的羽衣。
仿佛在无声地嘲讽赵御贞：“看，这下好了，我必飞升不可，怎么？可如你愿？”
给众人看到了成仙的希望，同样也给赵御贞带来了一个难题。
这一下子，简直是堪比电车难题的道德问题。
一边的铁轨上绑着一个人，那便是莫衣飞升。另一边的铁轨上绑着五个人，那便是被垂钓的人间。
此时的老赵掌握着变轨开关，应该如何去选择。
“二先生，弟子好累。”老赵剑仙心中叹气，很是怀念自己开挂的时候召唤过来的二先生，有二先生在一切问题都会迎难而解。
自己没二先生那样的智慧啊！老赵抓狂。
“赵御贞，你要放弃了吗？”心底咯噔一下响起二先生严厉的声音。
老赵剑仙整个人都咯噔了一下。
“绝对没有！二先生！我还在努力！”与莫衣对峙着的老赵忽而立正，口中说着怪话，身上的光都如同被激发了一样，更加明亮。
连卡在天门前等待老赵答案的莫衣也被逗得好奇了一下。
“什么嘛，原来只是幻听而已。”老赵发觉并没有真的二先生降世，嘟囔着说道，身上的光华也暗下了几个度。
“这片土地的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需要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说要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开窗了。”
二先生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
“真的是二先生！”老赵剑仙又是一个激灵，“二先生给我提示来了！”
老赵激动，无以言表！二先生还是关心他的，知道他碰上了难以解决的难题，亲自来解答。
“所以，赵御贞，你会怎么选呢？”莫衣冷静的询问再度传来。
“莫衣前辈，我选好了。”老赵平复下心情，手中铁马冰河剑光华凝结得更甚。
“贫稻，既要你放下对于你妹妹的执念，也要你不必飞升。”老赵剑仙举起那亮得更甚的铁马冰河道，“综上所述，我都要，所以我都不选！”
“嗯！？”莫衣被他义正辞严的姿势吓得愣了一下，这娃脑壳被烧坏了吗？
“莫衣前辈，跟我交手了许久，应该知道我赵御贞不信什么天道仙鬼，但敬而远之。”老赵平静说道，“既然要破局，那便不能呆在局中。贫稻如果连棋盘都掀了，局也就破了。”
“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便掀了这房顶，日翻这天！”老赵第一次这般口吐狂言。
两辈子加一起，近乎五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能说出如此中二的话。
跟天道掀桌子的能力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这便是老赵的外挂。
仿佛听懂了老赵的狂悖之言，风皆巽位涌出，像是要把老赵吹得肉销骨蚀。
可是区区巽风，不能撼动那天地间独特的光华分毫。
“放下莫衣前辈。”铁马冰河一剑探出，搅碎了缠绕钩钓住莫衣的一切丝线，化作了点点金光散落，“这位莫衣前辈，贫道罩了！”
莫衣听着老赵这说得好听点是极具少年气的言语，感受到了赵御贞那一剑搅碎了自己都无能为力，只能拍开拂掉的丝线，双目展露出微微惊讶，盯着只能见到被一团光呼脸，却看不出表情赵御贞。
“贫稻还有其他手段。”老赵平举铁马冰河，对准洞开的天门道，“东风十七型号，比之前锦江上空的那一发还要强。贫稻不介意给你们快递一个。”
老赵一言毕，天门突发异象。
两道白虹像伸在被子外怕鬼的腿，瞬间抽回天门牌的被子内。
天花也不乱坠了，直接就像你的会员到期了一般，没有了，无了，甚至都不通知你一下。
金光像忘了续费充钱一般，迅速暗淡下去，你所需要的服务不在服务区。
天门迅速合上，天空在月光的映衬下，澄净如洗。
九星已经走过了共线，又重新凌乱地摆放在天空上。
莫衣一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我剑开天门，被你小子一句话给吓得关上了？
不仅天上的莫衣一脸懵逼，岛上的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相互交换眼神，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怎么回事？
说好的有飞升可看呢？飞升呢？天门呢？我那么一大坨挂在天上的天门呢？
所有人都盯着怀抱李寒衣的小赵剑仙，可愣是谁都不敢将疑问痛快地问出来。
主要是小赵剑仙也是一脸惊愕，好像同他们一样同时接收到的这个信息。
天上的老赵剑仙长呼一口气，道：“总算是唬住那群王八蛋了。”
“你。。。”莫衣难以启齿，不知该问面前这坨光什么好。
“呼，莫衣前辈。我知道你有满腹牢骚和疑惑，我也知道你很急。”老赵剑仙劫后余生一般，大松一口气说道，“但你先别急。”
“很多问题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解释不清楚。”老赵剑仙说道，“你先让我缓一缓，还有这万丈海幕也可以取消了吧？看着怪可怕的，像灭世洪水一样，逼格什么的，到了就行没必要一直保持住。，。”
其实莫衣很想吐槽一句，你小子，吓退了天门，然后来跟我说怕这个？
但是莫衣还是平静地嗯了一句，轰隆巨响，万丈海幕砸回海面，溅起无数波澜与肆虐的狂风。
老赵剑仙摇了摇头，这莫衣仙人还是得要享受这种移山填海的威能。
莫衣挥手，在云端生起一桌二椅，撩袖袍作请。
“随心所欲，不滞于物。”老赵感慨了一句，便一屁股坐在那云椅上。
蓬蓬松松的，还挺舒服。
莫衣也随意，坐在了老赵对面。
休息了片刻，老赵面对着这个正在端详他，喜怒无常的仙人，弱弱问道：“莫衣前辈，心中执念可否缓解了许多？”
莫衣认真思考了一下，郑重其事说道：“确实已经没有那么重了，不过就算有，九星一线已经过了，也是无所谓了。”
最后一句是平淡，是无可奈何。
本该水到渠成的事情，却被这个不受天地束缚的异物所搅乱，莫衣无法理解，这算不算是命运。
老赵却蹬鼻子上脸说道：“前辈没发现吗，如今破坏了你九星一线换回妹妹的企图，要是换做之前，肯定早就来屠了我们这一群人了。”
“如今你的戾气没有之前那么重了，还能坐下来与我心平气和谈谈。”老赵有些得意说道。
莫衣摇了摇头，不做过多解释，却是诚心问道：“青城山赵玉真？”
“嗯，小赵剑仙，便是我神识所寄居那位。”老赵往云海下的仙岛看去，只能隐隐约约通过与小赵的联系感知到一个大概的位置，以他的目力，是看不见人的。
“恕我直言。”莫衣沉稳道，“他，本该两年前就死了！”
听闻此言，老赵沉默，然后轻声说道：“是。”
“我合身大道，可观取凡人片刻的命运。你们后来这一群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岛上。。”莫衣平静说道，“那位赵玉真，不过是天人用以养运之容器，时辰一到，便应该被收取。可安南一剑，东南天缺。有人以超脱了天地的力量，将他被设定的命运打碎。”
原来，之前所谓的青城山百年武运的赵玉真，也不过是天人豢养的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什么狗屁百年武运，不过是年猪身上的肉，到期要你死，你便不能活。
“自此之后，他在大道之内的命运在因为不被曾书写，皆为空白。所以我便预料不到你们会到来这座岛上。”莫衣淡淡说道，“真正意义上的脱离天道掌控。同样，与他有关，气运纠缠之人的因果，一样会跟着改变。”
一直在倾听的老赵适时说道：“我在我原本的世界，像是被厄运加持，所有与我有关的事物，都会往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你在担心你会影响他？”莫衣问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大道均衡，你所遭受的厄运，都会以气运的形式反哺到你所寄身的赵玉真身上。”
莫衣一句，直接把老赵干得沉默破防，什么受苦受难稻剑仙，尽享清福赵道君。
“不，我是想问其他的。”老赵回过神，道，“我的一个弟子，会不会也是被我的厄运所影响？”
“三十年前，我合身天道。”莫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在追忆，“我以为我已经当世无敌，便得意忘形，直到后来偶窥得天道，原来飞升之后，光景并不美丽。”
“占据天道的天人，无以为生，只能圈养人间，以气运为食。”莫衣平静说道，“但囿于天地约束与制衡，天人不可直接对气运出手采撷。”
“所以只能以垂钓之方式获取。气运如何得来？有且只有凡人之间交互缠绕摩擦产生。”莫衣说道，“为何气运是这般产生，我也不能理解。”
“大道无情，成仙之后便是太上忘情。甚至连人之常情的吃喝拉撒睡都不再拥有。”莫衣说道，“这让我感觉很不适，甚至恶心。”
“也得幸于我的妹妹保佑。”莫衣说到此处露出了人性的笑容。
“妹妹保佑？”老赵剑仙疑惑问道。
“我自幼便以救回妹妹为执念，根植心中。”莫衣解释道，“就是这个执念让自己保持住人性，在当时没有直接飞升。在我看来便是妹妹保佑。”
“原来如此。”老赵无奈听着莫衣这般说服自己的说辞。
“凡人之间能相互交互产生气运，但是凡人聚集成的国度，那产生的国运便大到不可估量。”莫衣说道，“所以天人便会想办法挑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使得国运相互激撞产生破碎，破碎形成的气运碎片，才能被他们拾取。”
“嗯，这个我知道。”老赵剑仙耐心地说道，“这个你之前说过了。”
“我是契合大道后才发现的。另外，我还发现了，我也是被养的其中一个气运容器。”莫衣平静说道。
“这让我感觉很愤怒。”莫衣解释，“也庆幸与我还能感到愤怒，让我下定决心，搅乱他们的打算，让他们片羽都不成。”
“所以，我一方面镇守人间，让人间不受天人侵扰，另一方面寻找一个能布置周天星斗大阵，让轮回往生之人重回人间的地方。”
原来如此，老赵了然，原来莫衣最初的理想也是如此伟大，难怪二先生说他是有缺点的战士。
“莫衣前辈，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老赵剑仙由衷地说道。
莫衣不可知否，继续讲道：“可后来依旧被占据了部分天道的天人发现，因此大道也对我进行吸纳，逐渐想同化我。”
“此外，他们还重新选择了豢养的工具凡人，比如你那位赵玉真，也是如此。”
听到此处，老赵心生感慨，原来这番天地的主角不止一个，本应该作为这方世界的上一任主角莫衣，身合大道之后为了自己的执念忤逆天人。
所以天人不得不重新选择其他主角来进行投资。
老赵默哀了片刻，二维世界的主角真是惨，一出生便被别人固定了成长的方向。情节被人设定了不说，自己还不清不楚，按着剧本走还以为是本应如此。
“既然你非这方世界的人。”莫衣沉吟道，“这方天地对你的束缚微乎其微，既然无法影响你，那便对你心有所系的人出手。”
说道此处，莫衣明显沉默了一下，或许绿儿被带走，一样也是这个原因。
老赵剑仙粗枝大叶地没察觉到莫衣的这一点变化。
“你应当也有所系之人，被天人与大道设计威胁了的情况吧？”莫衣问道。
老赵想了想，被莫衣同门的黄龙道人认定为天地大劫，围杀李寒衣之时看不出端倪，但余理与吕老头却是有所苗头。
便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既然飞升成仙那么不好，为什么凡人还依旧趋之若鹜？”
“飞升确实不好，但是飞升过程所碰撞产生的气运可是好东西。”莫衣平静地回答，“但是，凡人也没有被告知相应的知识，飞升成仙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听到莫衣这样说，老赵脸上的光华忽明忽暗，代表他在大惊失色，慌忙问道：“前辈，这些知识，不会昭告天下吧？起码，也不会告诉岛上的诸位吧？”
“不会。”莫衣说道，“因为大道被天人所占据，笼罩而下，这些知识不会过他们脑子，就算强行记忆，也会被天人知识污染。”
老赵脸上的光明灭得更加剧烈。
“我同你诉说，因为你不受这天地大道能影响，可随意理解认知。”莫衣平静说完。
老赵脸上的光才稳住：“多谢前辈这些年的付出。”
“如今还有的情况。”莫衣说道，“你曾一剑击穿了天阙。即使主要的缺口被大道所平，仍有许多细微的裂缝还未曾被大道修复。”
“天人仍可通过这些缝隙，垂钓人间。”莫衣道，“今后凡间会受到影响，逐渐混乱了起来。”
曲折往复，道剑仙下山天下必乱的谶言，以另外一种形式展现出来，这便是天道对他这个异物的恶意。
“不过四方有我们这些守护着，兴许并不会那么早乱起来。”莫衣乐观说道，“人间还能平稳几年。”
凡间王国气运累计壮大到了一定地步，天人必将会设计一趟混乱从中获取渔翁之利。
“莫衣前辈。”不知思考了多久，老赵剑仙开口有些恳求地说道，“我非这天地之人，还请前辈在众人面前替我保密。”
“我怕。。。我怕吓到他们。”老赵嗫嚅说道。
莫衣有些怜悯地看了坐在对面的光一眼，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