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姚烈口吐鲜血,他歉意的冲冯阳笑笑。
“抱歉,害你多费心收拾了……”
手垂落案间,玉佩四分五裂,一旁微卷的圣旨沾满鲜血,姚烈永远的闭上双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末将恭送骠骑百胜大将军。”
冯阳跪下行礼。
他点燃圣旨,忽然想到什么,又一把拽出来。
“怎么样?冯将军,咱家在问你话呢!”
冯阳依旧跪地,低着头捡玉佩,泪摔在地上。
来人看了看火盆里燃烧殆尽的圣旨松了口气。
“咦,可真晦气!”他捏了捏鼻子,将事先准备好的各种证据放在姚烈身上。
“谁让你碰他的——”
“你……”
冯阳挥剑砍下来人脑袋,话尚未说完,便已人头落地。
“你为何当初不说,为何?!”晏白厉声质问。
护身玉佩已毁,主人也亡身他处。
“小人以前被高官厚禄迷了眼,西北太苦,小人奢望平都的一切。”
“可,大将军死后,小人幡然悔悟,可为时已晚。”
他泪砸在地上,大将军以死教会他看清现实。
“这两年小人一直躲藏大山,直到得知鬼将军夜袭西明山才敢下山,西北局势稳定后,本想告知,可却打听到,梁小姐和鬼将军已不在历城,小人信不过其他人只好再等。”
“大将军信梁小姐,小人也只信梁小姐。”
他以为两人还在历城,却不想两人去了金兰,他刚要走,就被老太太认出来。
“所以,姚烈的尸骨何在?!”薛景闲怒道。
“一直被小人保护,两年前,小人托人在墟市买了块能保尸身不腐的神玉。这是未燃尽的圣旨,小人及时拿出,没有字迹损毁。”
一道密旨就要了百胜将军的命。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了却责任,便去黄泉下向大将军亲自谢罪。”
他忽然笑起来。
“亲自谢罪。”
薛景闲眼神一示,尽州将人拦下。
“你还有用,用完之后,有的时间死。”
冯阳有些茫然的被尽州带下去。
薛景闲与晏白带人接姚烈回家。
姚青引一边落泪,一边背着姚烈回家。
“哥,我带你回家了。”
往日兄长背他会回家,今日,换他背兄长回家。
姚烈之事全面封锁,晏白下山后,发起高烧,晕厥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七日。
薛景闲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嘴唇紧抿,一直握着晏白的手,他在害怕,怕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晏白一醒,薛景闲就醒了。
“薛景闲,你都瘦了。”
晏白摸了摸薛景闲新冒出来的胡渣,心疼极了,声音都哽咽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声音沙哑,她的薛小狗委屈极了。
薛景闲不知道这七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无比漫长,时时在被人剜心。
“怎么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晏白泪落下。
这具身体太受打击,也太累了。
因为之前的梁华予在成婚之前并不知道薛景闲还活着,是准备好好和姚烈相敬如宾的。
晏白抱着痛哭的薛景闲。
086系统说完,晏白苍白一笑。
她肚子里的孩子太小,差点没保住,要不是薛景闲日日夜夜精心照顾,她和孩子都会出事。
那夜两人说了好久的话。
关于姚烈接旨的原因,晏白和薛景闲想法一致。
姚烈已经看到大成盛世之下的腐败,可他却无能为力。
若为民,必须要一个狠戾决绝的人才能真正结束这样的腐败。
面对一直拿命守护的子民、国家,姚烈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第一次懦弱了。
他相信终究会有人结束这荒唐可笑的时代,迎来崭新的时代。
但他更清楚,那个人,不是自己。
所以不如干脆一死,以命再为真正的万民祥和铺最后一次路。
因为姚烈之事,再加上晏白身子虚弱,休养半月,众人才启程前往月国。
得知晏白昏迷之事,少都也从金兰而来。
他与边凝遏一路护送众人,直到金兰国界。
分别前,晏白握着他的手。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少都,如果有委屈害怕、困难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千万不要自己独咽。”晏白给他理了理衣服,“记得刚见你时,你还没阿姐高,如今阿姐许得抬头看你了。”
“阿姐……”少都落泪。
晏白替他拭去,“明明我们相识不过一两载,却好像认识一辈子了一样。”
“你要记住,无论千山万水,我们总在你身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阿姐,我都记住了。”
薛景闲拍拍他的肩膀,“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然后把晏白偷偷移进自己怀里。
少都看着远去的众人,跪地磕头。
梁华予薛景闲给予他新的人生,说是父母都不为过。
事实上,他们待他也一直很好。
这一路走来,说不上多辛苦,因为爱能使人勇敢,不知疲倦。
马车里。
“娘亲,你不开心吗?”阿玉心疼的抱着晏白,“爹爹说,娘亲的肚肚里有小宝宝了,是不是小宝宝惹娘亲不舒服了。阿玉在娘亲肚肚里的时候也会让娘亲难受吗?对不起,娘亲,娘亲,对不起。”说着,掉起金豆子。
晏白心疼极了。
“没有,阿玉和小宝宝都很乖,娘亲一点都不难受,娘亲只是有点累。”
“那娘亲睡会吧,阿玉哄娘亲睡觉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生南国~”
阿玉的小手轻轻的拍着晏白的胸口。
车外的薛景闲握紧缰绳。
发誓在瘪三歪四没有寻来那种药之前,他绝不再碰梁华予。
等到月国京城东都的时候,已经十月天,月国在最北方,严寒比其他国家更要厉害。
大雪纷飞,路人都已经穿上冬衣,湖面结冰,行人小心翼翼渡冰。
阿玉觉得新奇,晏白给他穿戴好才允许他出马车,尽州带着他在冰天雪地里肆意骑马奔驰。
晏白五个月的身子还不太显怀,但她一切小心为主,这个孩子差点没了。
月国东都,金府。
“崔殊拜见主子。”
许久未见主子,崔殊万分想念。
“两位大人别来无恙啊。”金莱穿着狐裘,摇着羽扇,轻笑道。
自去年六月六瑶山蓬莱宴后,金莱主动向晏白和薛景闲表诚,正式加入墟市。
于是晏白就派他、崔殊、姚青引到月国东都出任务。一是相助夏侯景,二是拓展墟市在月国的业务。
金莱加入墟市也是在为自己牟利,他看中梁华予和薛景闲,把赌注押在墟市上。
金家做商已经几百年,却很难突破,因为来自金兰小国。如今背靠墟市,在大成的业务就好办许多,这次来月国,正好也是给他的一个机会。
也是有好友崔殊的缘故。崔家当初遭灭门之祸,崔殊一怒之下只身前往平都,幸好得梁华予相救。
晏白一到东都就让086系统布下监控。
崔殊金莱汇报完,几人用餐后就睡去,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养。
次日下午,夏侯景就等不住,带着人便来到金府。
“啧啧,看起来端王妃在月国过的不错啊,我瞧着都长胖了。”
赫连望恼羞成怒,夏侯景笑打圆场。
赫连望来到东都才知道,这臭名昭着的端王不仅长得一点不丑,反而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人也还不错,反正她来东都后一点委屈都没受过。
就是这人说话有毛病,她听烦了就点穴聋着。
夏侯景和梁华予、薛景闲乃是旧友,此番都是三人计谋。
让赫连望脱离大成皇宫的囚禁也算是答应赫连渲的条件。
月国现任国君乃是夏侯景的侄子夏侯寒,是他亲自送上位的。夏侯寒有两个同胎兄弟,乃是三生子,夏侯寒继位后,朝中上下多有不满,想拥瑞王夏侯芳为帝。
瑞王联合康王处处针对夏侯寒,夏侯景一边得去边界打仗,防止东郊之人占领国土。一边还得忙内斗,特别是瑞王是看准夏侯景刚经过恶战后,损失惨重,又趁处在冬季,供给跟不上,故意为之。
所以他实在是焦头烂额。
大成嫁过来个公主,不仅大涨夏侯景的声望,晏白又让墟市借给夏侯景十万石粮草,四十精锐,后还让崔殊三人过来帮夏侯景通商。
如今,月国局势已稳。
“这几位都是尉迟家的小子。”
夏侯景引荐,晏白和薛景闲对视一眼,也就接下。
尉迟家是月国第一大世家,特别是如今的四位同胎公子,分别在商、军、官、工中大有成就。
打过招呼,晏白招手,赫连渲别别扭扭的和邰歌从屏风后面出来。
“哥——”
赫连望眼泪夺眶而出。
赫连渲抱住赫连望,“对不起,都怪我害你受苦了。”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才没有对不起。”
赫连望在赫连渲怀里哭道。
“好好好,哥都听你的。”
赫连渲感慨万千,起初梁华予让他一起来,他没同意,就怕如此。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受不住这样的时刻。
和亲之事,梁华予事先就问过自己,知道端王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便同意。
知道妹妹过的好他就知足了。
可如今再见亲人,他内心被温暖包裹,那是用语言无法描述的。
他抬头看向梁华予,听她说。
“我让你不准回平都,又不是让你不能来东都。”
晏白笑盈盈的。
赫连渲也笑起,有些感谢见他扭捏不同意,二话不说就把他直接绑来的人。
“听说你和夏侯芳夏侯滟两人关系重修旧好了。”
夏侯景笑哈哈:“大家都咱兄弟,一个娘生滴,知道俺的厉害,打不过就行了。”
晏白:“…………”
薛景闲:“…………”
“要不你去求求崔殊吧。”
“求他干哈?”夏侯景不解。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无语。
“赫连望真的能受得了你说话这样谁滴?”晏白发出灵魂质问,“呸,都被你带偏了。”晏白打了打嘴,被薛景闲扒下来可爱的小手。
“嘿嘿,不瞒你们说哈。”夏侯景瞥了眼赫连兄妹那边,压低声音,“她还挺喜欢俺说话的。”
晏白和薛景闲同时以手掩脸,战术性低头喝水。
“多谢了。”夏侯景倒酒,真心道:“敬你们一杯。”
“她有孕在身,我替她喝了。”
薛景闲挑眉,和夏侯景碰了两下。
“哎呀妈呀!你这可也太小气了吧。”
众人把酒言欢后,薛景闲陪晏白出来透气。
虽然东都气温很低,但金府豪气,各处地龙、金丝碳不断,倒也没那么冷了。
“对了,阿玉去哪里?”
“和尽州一起玩去了吧。”
“红豆呢?”
“崔殊金莱抱着的。”
“哦,没丢就好。”
两人手牵手。
“这府里金莱搞的真不错,他是惯会享受的。”
“月国雪景确实美。”
“是啊,还记得我们十七岁的时候,来月国,同夏侯景和他几个兄弟在鹰山上围山打猎。”
“那时你每局都赢,可把夏侯景气个半死”
“谁叫他技不如人呢。”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忽然,晏白眼神变了变。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好像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寻着声音过去,碰巧撞上刚到的一行人,肖楚悠带路而来,尽州也跟着。
“拜见主子,薛大人。”
“拜见大人。”
“阿尽,阿玉没跟你待在一起吗?”
“他说他去找你们了。”
晏白不敢置信,“他?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你让他自己去找我们?”
“他说他可以的。”
尽州一本正经。
薛景闲都气笑了。
晏白瞪了一眼尽州,寻声找去。
假山后面。
尉迟闻站在石头上抱胸俯视这个穿着华丽的小屁孩。
明明比自己还小,怎么觉得让人很不舒服。
“你真搞笑来,外来的小贼,你胆子真大嘞!”
阿玉气势一点都弱,昂首挺胸。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娘亲是谁吗?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你个毛孩子,口气好大的来,俺怎么知道你爹娘是哪个,有毛病的嘞。”
“哼。”
“我娘亲可是梁家大小姐,大成开国元老后人,京城第一才女,天下第一辩手,骠骑百胜大将军夫人,墟市之主,历城城主,为爱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
“我爹爹嘛,就更厉害了。”
“我爹爹那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外孙,薛小侯爷,文武天才,收招九州十子,以三百兵夜袭西明山的鬼将军,斩宵小,斗恶贼,堂堂正正的西北霸主,金兰实际控权人。”
阿玉越说越兴奋,奈何太小,有的实在记不住了。
晏白和薛景闲的脸一个比一个的黑。
“这些到底都是谁教他的?”
晏白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列三宗棨肖楚悠转身跑的时候,慌乱不已,被绊倒,又连着其他人全都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叫,还赶紧笑笑,趁着机会赶紧逃命。
薛景闲从假山后面一把提溜起来阿玉。
“谁?!说你娘亲是谁的夫人?!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爹爹饶命!”
阿玉,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记忆中最深刻的挨打。
“薛景闲你没吃饭吗?!刚才的酒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群乌合之众,就不该让他们看孩子,全都教坏了!”
“夫人,打着的呢!”
尉迟闻吓得目瞪口呆:“!!!!!!”
这小贼的爹娘果然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