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对付女子、武将，乃至针对池盈和梁栖尘这些事情上，他一直都是被推在台前的人。眼前这些互相责怪的人可能一时因为昔日的威压不敢直接跟自己叫板，可这样虚假的威严还能持续多久呢？
薛无庸默默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人的下落，心沉的厉害，面上却看不出来。其实他早有后招，今日趁水摸鱼也不一定会死，只是他不愿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苟且偷生。
看着面前剧变的局势，薛无庸感到绝望非常。
他早就看明白了，今日这一场无论哪一方胜利，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死得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罢了。
眼下明显池盈已经不管不顾直接对着皇家护卫动手了，打的还是清除他和二皇子这两个“谋逆之人”的名义。就池盈那些手下的架势，恐怕他还来不及做点什么，他的谋逆名声就得传遍全城，扩散到其他地方了。
尤其里面还有个“大义灭亲”的“义士”——他的外孙女柳娇的卖力宣传，可劲儿卖他，活似真是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恶事一般。
薛无庸自知自己不是好人，也非好官、忠臣。他一生最对得起自己，其他的包括妻子、儿女乃至父母，他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利用。
只有这个他本以为早跟着他的原配妻子为了帮他坐实后母“罪行”和他的“被害者”身份心灰意冷死在那条河中的女儿所生的“外孙女”，他哪怕也存着利用的心思，但绝对给与的比索取的多。
他还曾因为柳娇表现出的聪慧和小王爷对她的痴心而对这个早年失散，颠沛流离多年的“外孙女”而自豪过，轻易对她交付了诸多资源和信任。可没想到最先背叛自己的就是这个“外孙女”。
“这没人伦的死丫头，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将人认了回来。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被她忽悠着放松了对池盈的戒备，推她上了高位，以为是以女子制衡池盈，没想到竟被这死丫头背刺，将我这亲外公推上断头台！”
薛无庸透过人群恶狠狠地瞪着远处的柳娇，目光充血，心中悲凉。
“莫非真是报应？”
薛无庸失神喃喃，却不甘就此赴死。
那边已经吵做一团，开始无能狂怒，并且无差别攻击身边之人，互相推诿责任的大臣宗亲们也终于将矛头指向了一直沉默隐身的薛无庸。
“……说来说去，这事情还得薛大人自己解决！我等与池家军远日无忧近日无仇的，之前说来说去也无甚过节，顶多就是政见有些不同罢了。倒是薛首辅薛大人一直带头反对池将军和太子殿下的意见，还鼓动我们一起反对……”
有人带头将责任指向了薛无庸，立时赢得身边不少人的一致附和：
“可不是么，要不是薛大人一直坚持说女子为官为军不好，说池将军以女子之身暂管军营有违天罡伦常，还鼓动我们跟着反对池将军和太子殿下，不然我们跟池将军也不会闹得如此之僵……”
“就是啊，明明只是些许小事罢了，我们男子理该有容人之量，就池将军创下的不世之功，我等本就不该将其视为一般女子看待。如此良才美玉，本该交好拉拢才是，如何能闹到今日这般刀剑相向，误会至深的模样……”
“说的对，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都怪他！”
……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面昔日同僚有志一同的指责之言，薛无庸还是禁不住心中寒透，面色发白。
他终于再端不住平日的伪装，阴沉而憎恨地看着每一个将所有罪责都归拢于他的人。
这些人往日需要他的时候有多和善，现在打算放弃他，拉他做垫背时就有多面目可憎。
他花了大半辈子一点点拉近与这些人之间的距离，以为已经跟他们一样了，可今日成为被他们所有人放弃的那个人，才觉得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自己的努力也很可笑。
他忽然就能同之前被他和二皇子设计，被所有人放弃，只能困于深宅等死的梁栖尘感同身受了。从皇帝近臣到千夫所指，他甚至比梁栖尘还要更加凄惨，甚至不敢想象他的结局。
可如果再来一次，权衡利弊之下，他还会那样去做，只是会再小心一些，多准备一些，让计划没法出此大乱，让池盈死在北地！
他明明都在准备了，池盈怎么就提早回来了呢？
周围人清楚看到了薛无庸此时的神情，虽被他与以往宽厚儒雅的君子形象截然不同的阴狠眼神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仿佛被冒犯了一般回瞪向他，语气十分不好地道：
“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往日在朝堂上带头反对太子殿下和池将军，故意给他们二人使绊子的人难道不是你吗？眼下莫非不愿承认？”
“就是啊，我们能落到今日的下场，薛大人可是出力不少的。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论是做为大兴朝的当朝首辅，还是惹出此等祸事，被池将军亲自点名之人，薛大人也该主动现身任由池将军处置，平息民怨才是啊……”
“理当如此……”
……
不用牺牲自己的利益，还可以化解池盈的怨恨，除了薛无庸自己，其余人意见难得一致，也不再争吵。
薛无庸忽然间成为众矢之的，他狠了狠心，隐晦地看了一眼已经打算放弃他们选择自己突围离开的皇帝，暗暗下了决心。
皇帝不能走，否则他们这些被舍弃的人必死无疑，尤其是他自己。
到时候不但早将他视作眼中钉的池盈会要他死，周围自救无门，又被皇帝带走大批将士的大臣们也不会让他好活。
还有之前在他背后支持他，现在说不得为了不让池盈查到他们身上，就会在他背后捅刀的世家……
如今眼看对付不了池盈，也无法再影响皇帝的决定，薛无庸咬碎银牙，不得不启用最后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