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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炊烟笠民之沧桑岁月 > 第75章 寒士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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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教会让乔大乖做尚璞赈灾的助手,尚璞因人手太少,自然答应。

从那天起,乔大乖天天跟在尚璞身后,口口声声喊他“赈灾总办”,寸步不离。

每到一个粥场,或者重建工地,他都要登高宣说尚璞是赈灾“总办”,而他则是“帮办”,说是主教大人新近钦点的,要众人都要记住他俩。

大家听了,心中暗笑,心道:“尚璞顶风冒雨赈灾,也没说让大家记住他。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还自委什么‘帮办’,可笑!”

有时乔大乖讲完了,还硬要尚璞讲几句,初时尚璞不得不说几句敷衍他,后来灾急事繁,哪有什么心思训话,只回一句:“没工夫,干活!”

不久,乔大乖又不大跟在尚璞身后了,他以“帮办”之名,领着几个洋修士和拖着辫子的平教徒,专与尚璞错时巡视。

尚璞只有一个平教徒跟着,他俩去粥场,乔大乖则去建房工地,尚璞去工地,他则去粥场。

乔大乖每到一处,都让随从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摆足了谱,且都要训话。凡有训话,他又大多假借尚璞的名义发号施令。如此久了,大家也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尚璞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总之,凡是宣布坏的指令,都说是尚璞定的;而好的指令,则是他瞒着尚璞给大家办的。

乔大乖本人也从中尝到了甜头,虽不是什么官,却过足了“官”瘾。

这一日,粥场里的灾民突然骚动起来。你道怎地?原来此前插箸能立的粥,近来却渐渐变得稀薄了。特别是尚璞去工地的日子,粥场的粥常常能照得见人影子。但碍于尚璞之前的恩惠,灾民们也都没往歪处想,只当是他一时疏忽所致。

可灾民们吃不饱肚子,日子久了就有些牢骚,甚而骂娘了。

乔大乖听了,便登高呵斥,并说:“尚总办一早吩咐过了的,说是灾情即将过去,当前要以建房为急务。人嘛,只要有口稀的,饿不死就行。再说,吃的多,拉的多,无论什么好东西,咽下嗓子眼去就是屎。尚总办把赈灾款都挪去建房子了。”

灾民一阵抱怨。

乔大乖又说:“尚总办还说了,让大家勒紧裤腰带忍一忍,他说:只有等到太后老佛爷什么时候睡醒了,大发慈悲时,大家才有的吃!唉,尚总办也难办,老叹气呢,说:‘老佛爷整天呆在后宫里享福,她怎知老百姓的苦?发慈悲还早着呢。’”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有所警觉似的噤声道:“嘘,这话可不能乱传,要让官府知道了,闹不好要杀头的!”

无奈灾民们肚子饿,仍只是骂!

乔大乖也很无奈,忙回头安排跟他的人说:“下顿添米,务必要大家吃饱!”又再三嘱咐大家:“这是我擅做主张,万不可让尚总办知道了。不然,他要挪银建房,知道了不依!”

果然,下顿熬出的粥稠了许多。

如此三番,大家又渐渐奉乔大乖为活菩萨了,见了他甚而磕头作揖,而对尚璞却暗自咒骂起来。

乔大乖见状,自以为得意。

尚璞哪里知道粥场里的这些事?他正一心防范工地上偷工减料呢。

然而有一天,他发现一户灾民在自家工地上哭,忙上前问:“怎的了?”

那个灾民说:“教会赈济的檩条不够,少了五六根,这样怎么挂瓦?”

尚璞大怒,即刻问那平教徒。

那个平教徒是乔大乖引荐入教的,见尚璞问话,皮笑肉不笑地说:“回尚总办的话,乔帮办对小人说了,这都是照您老的吩咐做的。他说您老说过,如今粥场粥太稀,要让灾民吃饱饭,活命要紧,这工地上嘛,宁可省些料,凑合着用呗。”

尚璞大为疑惑,忙问:“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再说,熬粥能用几个钱?还要从工料上克扣?”又想:“今儿最好去粥场找他,当面问个明白,两头传话怕是扯罗不清。”

他俩随即来到粥场,刚好赶上放粥,灾民尤其是那些流民,端着个破碗你争我夺的,唯恐吃不到肚里去。

突然有人见尚璞来了,立时侧目而视。

尚璞很纳闷,以前大家可不是这样对自己的呀。

粥场也有教徒在那里,找人打听乔大乖,说是他去工地了,尚璞只好去工地找。

可也巧,每个工地上,都是他前脚走、他后脚去。这样一直追到天黑,也没赶上他的人影儿。

第二天,他又去别的村落查看,不看则已,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那些受灾农户,教会资助的东西要么是破砖烂瓦,要么是断梁残檩,家家都骂娘,且骂的都是尚总办。

青桐听了尚璞的经历,宽慰了他一番,说等跟他去赈灾时向那些灾民好好解释一下。

翌日,他俩来到一处山村,那里虽则地势较高,并不在黄泛区内,然而因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山洪,被冲倒的房屋也不计其数。幸存的村民们有发呆的,有叹息的。

村里有个刘老头,房子垒到大半了,却发现教会赈济的屋梁足足短了三尺,他雇人起屋,搭上工钱不说,屋梁却不够长!

青桐同情地问:“这可咋办?为何事先没丈量好?”

老刘头很恨地说:“都怪那个黑心尚总办!——俺打地基时,他打发乔帮办领着人来丈量过的,量的是足够长。可等临上梁时,送梁的人却说,尚总办需要置办车马行头,因俺家房梁材质好,就硬给截去了一段。唉,这个天杀的!真他娘的缺了八辈子德了,太丧良心了!”

尚璞脑袋有些发蒙,叫道:“神人共鉴,哪有这事呀?真是岂有此理!”

不料这个偏僻山村的灾民中,曾有人去教会粥场里讨过粥,在那里见过尚璞的,情知他就是尚总办,便指着他的鼻子骂,说该往死里打。

青桐见势不妙,忙拉着尚璞抽身往外走。

尚璞还想跟山民辩解呢,不料脑后已然飞来半块砖头,幸亏青桐眼疾手快,一下拨开了那块砖,落在了尚璞后脚跟下。

他俩惊出了一身汗,忙捡小路跑下山去。

回到家里,芳华听说了今天的凶险,后怕地说:“唉,咱趁早回家,撒手不干了。——干也干不出个好来!”

尚璞气忿忿地说明日去找乔大乖理论。

青桐劝他息怒,说明明白白被人算计了,找他也百搭。

可尚璞一时冷静不下来。

芳华见说不结他,忙去厨房里告知了倩儿,倩儿过来也扳住尚璞的头左看右看,见并无伤痕,这才放了心,便剜了他一指头,气哼哼地说:“屋里人说话还误你咋的?明儿若执意出去,跟那些混人又辨不清是非,怕还会遭人背后下黑手!”

尚璞见芳华在一侧垂泪,自己也不禁长叹一声,默默无语,坐着发呆。

倩儿炒了两个菜,尚璞和青桐借酒浇愁。

青桐不解地说:“哥呀,我听我哥说你博览群书,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你说今儿咋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尚璞不答,只问:“你听哪个哥说?”

青桐顺嘴说:“我姐夫呗,向廷哥。听他说,你以前还会算卦呢,曾经给他算过的,准的很!——哎,对了,你为啥就不能给自己算算,看何能时来运转,也好趋利避害呀?”

尚璞苦笑道:“那是当年我无所事事,胡乱算着玩的。可近年来哪有闲心摆弄那个?口诀也早忘光了。最要紧的是,卜卦这玩意儿,须置身事外,才能旁观者清,因而天下人从不给自己算卦!”

青桐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两人灯下对酌,愈喝愈闷。芳菲与巧儿过来催了几次,青桐才回去歇了。

一连数日,尚璞不再出门。

乔载智与小石头、野苇也听说了这些事,不时跑到书房里来打听;青桐的儿子陈安邦、陈安疆、陈安边和女儿陈安茹,也常过院来玩。尚璞和青桐听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也就暂时忘了那些忧愁,安享这天伦之乐罢了。

一天,青桐对尚璞说:“眼下载智和安邦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了,一个个机灵鬼怪的,出门应该没顾虑,可叫他们结伴出去打听一下,还有什么传闻没有。”

尚璞沉思了一下,便也点点头。

青桐把孩子们叫来嘱咐了一番。孩子们早在家憋坏了,都很想出去跑跑,连尚可馨、陈安茹和野苇也要跟着去。

尚璞黑着脸不吱声,她三个女孩察言观色,知道大人不愿意,也就不敢犟嘴了。

半天后,乔载智、陈安邦和小石头从外面回来了,说是街上到处臭烘烘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没处歇脚;另外灾民们都骂尚总办呢,不仅贪墨教会义款,还在工地上偷工减料,更恨人的是竟用馊米熬粥,喝得人拉肚子!

尚璞听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青桐忙问:“什么馊米?喝得拉肚子?”

乔载智着急地说:“他们说后来熬的粥有霉味,好多人拉稀,人家都抱怨伯伯!”

青桐断然说:“别听他们胡说,这不关你伯伯的事!”又追问:“那里跑肚拉稀的人多不多?”

陈安邦接话说:“不知道呢,多少又怎样?反正到处有人拉稀,走到哪里都臭烘烘的。”

青桐心存疑虑,要他们再去打听,并再三嘱咐,不可在外吃东西,喝水也要回家喝!

孩子们答应着去了,傍晚回来,还是一样的回话。

第二天又去打听,然而这次回来,一个个都面带忧色。

尚璞忙问咋了,乔载智忧虑地说:“听人说,朝廷派了钦差大臣来赈灾了。到处传言,伯伯曾说过老佛爷只知在宫里享福,任由灾民饿肚子。这话要是传到钦差大人的耳朵里,怕要杀头呢!”

尚璞一拍桌案,怒喝道:“胡说,我何曾说过这话!”

乔载智见尚伯伯发怒,不敢吱声了。

尚璞心中虽怒,却又无从辩白,觉得自己就像掉进漩涡一样,头脚倒旋,没抓没捞的。

青桐忙劝:“哥哥放心,常言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分明是乔大乖假借哥哥的口,乱说一通。假若官府来问,自有兄弟我作人证!如今且不要管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尚璞点点头。

他俩还想对酌,可两家的存酒早已喝没了,医馆和画店里又冷冷清清,两家日子拮据,手头没有现钱沽酒。尚璞只好唤尚公任来,让他去街上赊些来。

这天,那几个孩子又到街上逛荡,突然一阵鸣锣开道,远远见来了一队兵丁,都打着旗锣伞盖,后面又跟着一簇人马,前面有人喊:“闲人闪开喽,钦差驾到!”

路人吓得四处躲避,有些躲避不及的,被疾步赶来的兵勇抽了鞭子。

三个孩子忙跟人跪下,乔载智跪在最前面,心里呯呯直跳,唯恐跪的地方不对,挨兵勇的鞭子。直待公人的靴子从他眼皮底下过去了,他这才放心。

但他又很好奇,忍不住抬眼偷看那大官的模样:只见他蓄着山羊胡子,端坐在轿子里,头戴凉帽,红缨上面是耀眼的明珠,插着花翎,穿着黑蟒袍,补子上绣着个锦鸡,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就像和尚的念珠。

大官前面有一队人马,举着旗罗伞盖,后面又是一队人马,都拿着刀枪剑戟。

马队哒哒哒地过去了,扬起了一阵热腾腾的尘土。

乔载智心想:“怪不得爹爹一心要哥哥去考科举呢,当了大官可真他妈的威风!”

众人待远近都没动静了,才敢起来,然后叹气的叹气,咒骂的咒骂。

这里几个孩子赶紧回家报信。

尚璞和青桐听了,反而不急躁了,齐声道:“既然钦差大人来了,是福盼不来,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那就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他俩没事便在店里闲坐,这天门外突然来了一些做公的,又来了一队兵,森然列在门外两侧。

孩子们见了,一时吓得心里突突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