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风雪四起,吹起了两人的衣衫。
朝生双手握紧七杀,脚下生风般的举起寒剑刺了过来。尧音在原地负剑而立,她只随手一挥怨生,少女连带七杀直接被震飞数米瘫倒在地。
“起来!”尧音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朝生捂着心口喷出一口血,又拾起七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眼周只觉天旋地转,朝生轻轻晃了晃意识不清的脑袋,又继续出招。
七杀与怨生碰撞擦出火花,掠起的残雪从朝生面前飘过,她抬起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尧音的双眸。
雪天之下,一个宛如她的女子手持长剑满身血迹……她跪在冰雪之下,眼睛嗜血。
那…那是她自己!是长大后的朝生。
少女手腕一软,心口传来割裂一般的撕扯,她扔下七杀,一下子跪在地上捂着脑袋。
尧音收回怨生,立在少女的面前看着满天飘落的飞雪。
朝生又疼得蜷缩起身子,在冰面上开始来回打滚。手指一下插入冰面,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指甲瞬间断裂,满手血迹。
“师父……师父!”冰面上满是抓痕,朝生疼得死去活来,只能不断地撞击冰面来缓解那突如其来的折磨。
尧音闭上眼睛,死死攥紧拳头。
一切,还是发生了。
忽而天空炸开一朵形似雪花的烟花,一声鸣笛刺破云霄拨开风雪,成百上千的罗刹教修士已经将圣宫包围。
“一个不留。”君荼回眸看到尧音,又笑笑,转过身走近那些修士。
耳边掠起风声,厮杀声顿时响起。
刀光剑影中,尧音睁开了眼睛。“你不该出现的。”女子眼睛燃起一团碧色的火焰,用一种凄凉的,又带着无尽杀气的目光望着朝生。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传来。朝生心口漏跳一下,仿若一块巨石跌落心口,叫她不能呼吸。
女子向她走来,倒像是来杀她的。
朝生披头散发,一步一步跪向尧音。少女满是血污的手缓缓伸出,跪在脚下抱着女子。
“师父…是要杀朝生吗?”她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
女子不做回答,便是默许。可她明明感觉到,师父浑身颤栗,不忍下手。
少女看到白衣上沾着的血迹,缓缓松开了手。
是了,她没有资格碰师父。
朝生无奈苦笑。
回眸,冰面上堆积了连片的尸体,君荼手持怨生,穿着一袭血衣。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耳畔的声音逐渐模糊了,嘈嘈杂杂的,听的不大真切。
视线也模糊了,她看不清师父的样子。这一刻,她感到师父是无比的陌生。
圣宫的底下出现一个封印,尧音拿出玉昆扇,朝生已经不断地向圣宫地下的封印移动而去。
她抬了抬千斤重的眼皮,无力的望着尧音。“师父……”少女的声音软软的,没有丝毫怨恨,却刺得尧音心里很疼。
随着封印逐渐关闭,朝生已经完全被压在了圣宫底下。
玉昆扇忽而飞向圣宫,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强大力量。刚冲上来的修士也被撕扯成了一堆碎片。
朝生,你可会埋怨为师?
风雪肆虐,圣宫被冰雪掩埋沉入地下。
寒风过后,这里瞬间成为平地。它不再是充满神秘色彩与世隔绝的玉昆山,也没有了令人神之向往的圣宫。
一夜风雪过后,这里只有无尽的寒冷和连片的白。
丹阳忽而梦见天宫沦陷,数不清的生灵葬身混沌。
她猛地睁开眼,抬头望向了黑云翻滚着的九重天际。
一声响雷过后,天空又黯淡了几分。一神侍忽然慌慌张张的跑向了澜曦宫,丹阳眉头一皱,拿起长矛就奔向了凤翎岛。
凰仪踉跄不稳的站了起来,走到梧桐神树面前以血躯挡下了妖皇的一击。
“你休想拿走凰火玉!”凰仪从梧桐树心中一把夺过一团闪着红光的凤凰火吞了下去。
妖皇降落在地面上,笑着走到凰仪面前。“你以为这样,我便没有办法得到么?”
妙颜一手掐住凰仪的脖子,一手已经伸进了女子的心口。
她是要,活着从体内取出那团凤凰火!
凰仪无力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火焰燃烧着血腥,她笑笑,松开了捏着凰仪的血手。
“我听说凤凰一族的内丹可是上好的灵丹妙药,不知传言中的消息可是真的?”
说着,手掌直接穿过了女子的身体。
凰仪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抽搐而亡。
丹阳到时,凤凰一族已经灭族亡种了。那人抬起一双紫色的瞳孔,转过头含着笑意凝视着怒不可遏的女子。
“看来传言确是不假。”
丹阳看到妙颜手心上放着的内丹,手持长矛已经冲了上来。
妙颜只是一手挥过,丹阳手中的长矛就已经成了一堆粉末。“滚!你没有资格和本皇斗。”
随着一团黑紫色的烟雾缭绕,妙颜就已经消失在了丹阳的视线里。
雪又大了起来!
君荼望了一眼天边的墨色,又回眸看了尧音一眼。
后方的林子里响起沙沙声,女子当即眸子一沉,抬头看着来人。
“又见面了。”来人正是他们那日遇见的青衣男子。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群死士。
一场残雪中,故人以血相见。
君荼对着尧音点了点头,面对此等修罗场,又好似放松一般,语气肆意,眼神勾起耐人寻味的目光。
“精心的等待,倒是有心了。”
说着,君荼缓缓走向风澜。这一步仿佛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他停了下来,用着只有两人能够听懂的声音,道:“想好了?”
手里的白梅忽而从手心滑落,随着风雪一同飞向远方。“嗯。”风澜轻轻的应答。
二人中间弹出一道锋利的寒气,将君荼与风澜就此隔开。
青衣男子身姿轻盈,敏捷的躲开了怨生劈出的剑气。
就在此时,风澜身后的死士也涌了上来。
她远远望着那三分如故人的身姿,毫不费力的砍下了来人的头颅。
这段血路不过百米,她却觉得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走到尽头。
再见,又是以何种身份去相认?可只是凭借三分相似的背影,又怎么十分确定他便是他?
染上胭脂的雪从面前吹过,她从一堆死士中杀出一条血路,在这条近在咫尺的路上踏出斑驳去见一个或许不是他的人。
这一刻时光像是倒转,尧音像是看见了那日血溅白衣前来抢婚的他。
女子逐渐走近,持起七杀已经刺了过来。
青衣男子躲避,却还是败在了尧音的剑下。
耳边寒风刺耳,一股剑气流过,地上落下了一缕发丝。
面具清脆落地,不再完整。
尧音看着那人,看着面前这个她始终愧疚的人。
她以为,他是真的死了。
可没有想到,再见却是以这种方式。
手指颤动,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男子。这一刻,她觉得一切发生的太不真实,仿若是自己做梦一般。
风澜眼神不住地闪躲,后退几步,他却不敢直视尧音的眼睛。
君荼立在一旁,抬起狭长的凤眸微微笑笑,又暗自低下头来。
尧音身子一僵,又无奈的垂下双臂。过了良久,问道:“不回头了么?”明知故问,奈何却是宿命的使然。她的心里也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要确定一下。
“嗯。”风澜回答。
这次,他终于敢抬起头,堂堂正正的看着尧音的眼睛。
“好自为之。”尧音回眸,从风澜面前擦肩而过。
好像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九重之上燃起火焰,在一片漆黑中开出一朵红莲。
却不知为何再见到风澜的那刻,她总会回忆起他们在宫里的日子。
他们在夏日一起看流萤,冬日看雪听风,在春里青梅煮酒,秋月酿酒赏月……
他们互相扶持,相互依偎。在那段绝望无援的复仇之路上,是他在朝堂之上布大棋,以身做饵助她夺回江山帝位。
或许在心里,她已经把他当做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份感情无关男女之情,也并非是同生共死的同袍之情。
更多的却像是灵魂上的共鸣,家人之间的关爱,彼此欣赏的知己好友。
可如今,她却要接受谦卑公子从此活在黑暗里。
明明,他才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阿音。”思绪被打乱,尧音收回目光,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缘灭情散,终究是相望相忘。
眼前风雪乱人眼,身后的大批死士又蜂拥而上。
她与君荼靠背并肩,厮杀不断。这条路,是君荼义无反顾,力排众议陪她走下来的。
他们风雨同舟共济,这次,也一样。
风澜转过身去望着尧音,或许这次,是真的不复相见。
梦中人不可得之人,相望却只能隔着看不清的前路。
尧之君子,勤身以修道。音君之神,以苍为己任。故曰神爱世人。
佳人遗世而独立,乃少年之时所喜之人。今而诀别,便是此生不负。
只留相思悲华年,空余恨,哀成叹,不得忘。只道相思赋予谁,佳人,何处去。
白刃落胭脂凝泪,霜雪满天任他飞。
人群中斩杀出一条荆棘血路,逆天道,负相思。
天际黑云压顶,一道闪电劈过,整个三界六道布满黑暗。
众人抬头而望,只见妖邪四起,风声悲凉。
“善恶有道,天道起。此战,乃众生之劫数,亦是难逃。罢了罢了……”
一白胡子老翁掐指一算,不禁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