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无异于平静湖面上,被扔下一块重磅巨石,惊起一片滔天大浪。
刹那间,本还算颇为安静的万福祠广阔空地上,一片哗然。
这密密麻麻站着的文武百官与李氏宗亲,瞬间只如跟自家婆娘男人吭哧吭哧干体力活时,突然被人把房子给拆了,惊诧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一个个再望向他王老爷,只如见洪水猛兽。
震惊、恼羞、悲愤,甚至就连高台上翠绿屏风前坐着的那三位后背佝偻的老头,也不由得一脸错愕呆滞,动容不已。
毫无疑问,自那女皇帝李轻眉,明明尚未大婚圣王,却早已与人诞下了一位皇子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朝野上下甚至寻常百姓,自然无数人也都在纷纷议论猜测,究竟是各方神圣,竟走了如此得天独厚的狗屎运,能得如此逆天造化,能得女帝如此青睐爱慕。
特别那些尚未婚配的重臣子弟,以及那些颇有才名自诩风流的儒生才子,一个个更像是被人刨了祖坟,捶胸顿足肝肠寸断的。
毕竟,尽管依照皇室礼法,女帝尚未大婚之际,除了贴身伺候的宫娥亲信,几乎无人能得见天子容貌真颜,可出身皇家血脉,能登上帝位的,又岂会是胭脂俗粉的丑陋女子?
更重要的,若能得有幸得天子垂青,迎娶女帝成为圣王,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呐。
即便这辈子都不可能三妻四妾,就连子嗣也注定只能随母姓,可既为圣王,依照礼法,那自然是会被册封为王爵的。
封地、赏赐,包括一应仪仗规格,那都与一品亲王无异。
不说别的,就算是看厌了宫中的茅厕,出恭的时候有蚊子叮屁股,想要出宫去找个荒郊野外拉个野屎,那也得坐五驾并驱的马车,宫娥太监随行,还有几十个禁军侍卫跟着。
更不用提,从此整个家族鸡犬升天,就连家里养的狗,那都得吃上皇粮,比别人家的狗高上一等。
太后是何等身份?自然不可能在今日这场合,随意捏造编排。
可如何想得到,那与当今女帝诞下皇子的,竟会是眼前这狗男人?
一时间,惊呼声、恼羞谩骂声、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这场事关庆国未来国祚国本的宗族议事大会,一下子乱作一团。
“这……这怎么可能?”
“咱庆国皇子的生父,怎能是康国之人?天下谁人不知,庆康两国,向来为敌,陛下怎能如此?”
“荒唐!荒唐!咱庆国的天子,岂可婚配他国之人,而这王修,还是康国的国公,且听闻已经六房夫人了啊?”
“有失国体!有失国体啊!咱庆国朝廷,是要被天下诸国耻笑的啊!”
“唉,难怪三年前,这王修明明都成了俘虏到了梁都,陛下不但没有将其处死,反而不顾一众大臣的劝谏,放任其完好无损回了康国。”
而此时,王老爷又何尝不是如遭雷击般,呆滞当场?
眼珠子瞪得滚圆,直勾勾望着远处高台那翠绿屏风,惊得下巴都快滚到地上来。
倒不是因为太后所言,那皇子李运乃是他亲生骨肉之事……
说实话,从一得知庆国此次动乱的消息,他便已经了然于胸。
自然清楚得很,庆国那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皇子,正是那晚他与那凶巴巴的恶婆娘,在她赠给他的那座别院宅子中,一夜疯狂辛勤劳作播下的种子,长出了幼苗。
这老太后得知其中内情,他也不觉意外。
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都已皇权动荡,她怎么可能不过问,动用一切力量调查内情?
可关键是……
这皇太后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公之于众,一点都不避讳隐瞒,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眼前这局面,难道她还嫌不够乱吗?
用屁股看都看得出来,今日这场事关女皇帝废立的宗族大会,很明显大致分为两派,各执己见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了。
可她再把这内情一捅出来,那更是火上浇油啊!
至少如此一来,就连那些忠心耿耿支持李轻眉那婆娘的重臣与宗亲成员,也会军心动摇的啊!
毕竟,女帝尚未大婚便与人诞下了皇子,这事已经够大了,结果那人,还是他王老爷,是敌国的重臣重臣,是庆国朝野上下人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生死仇敌……
这还得了?
就算想继续为女皇帝争上几句,道理也会弱了许多啊!
难不成,真如自己刚才所猜测那般,老子这便宜丈母娘,实则恶毒刻薄得很,不爱大女爱幺女,就是想借此次动乱,将那女皇帝死死摁在地上再也无翻身之力,从而扶梁王李云霜登上帝位?
而本老爷的身份,自然就成了她刺向女皇帝的一柄利剑。
也难怪,这恶毒老太太,会派那潲水婆娘,动用人人闻之色变的半月楼,在居屿关相迎并把老子带来梁都软禁起来。
说白了,那就是不想让老子这张王牌,落入女皇帝与魏王李顺的手中啊!
卧槽!这可就有点大条了……
最重要的,恶毒丈母娘这事若真办成了,那李云霜最终登上帝位,本老爷这一家三口,还能有好下场,还能活着离开梁都?
果真最毒妇人心呐!
于是顷刻,王老爷脸色瞬间一片惨白,只觉手脚一阵冰凉。
而同样这时,正当他两腿发软脑瓜子嗡嗡地响,却只听得不远处,一声铿锵大呼。
“太后,老臣,有言要谏!”
混乱嘈杂的场面,倒是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本能扭过头,却见此时,那熙熙攘攘百官队列最前方,一个中年男子惊诧愕然之余,却是突然一片欣喜之色,首当其冲站了出来。
只见男子,约摸五十多岁模样,身材适中,下巴留两寸余花白胡须,穿一套深紫色绣仙鹤图案官袍,腰间系一条缀翠绿宝玉腰带。
鹰钩鼻,目光凌厉,举手投足却是好一副身居高位的威严气派。
眨眼间,便已大步走到那宽阔白玉台阶下方,再朝那翠绿屏风恭敬一施。
站直了腰板,才又面色坚定朗声道,“禀太后,以及三位李氏宗主……”
“当今之局,已关乎老祖宗三百年之基业,稍有不慎,国之大乱矣!”
“而老臣以为,当今天子失德,已再无力统御臣民号令百官,当退位,另立新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