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微絮已经坐在了榻上,双腿盘起,体内灵力流转。
琴微生走过去,将一枚丹药递给她,问:“眼睛如何了?”
“能看到些光了。”琴微絮顿了顿,问她,“是不是快要好了?”
“嗯。”
琴微絮不说话了。
等眼睛好了,她就要和阿姊永世分离了。
琴微生看着沉默的她,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道:“别多想,我不会让你死的。”
琴微絮反手抓住她的手,心情低落:“可我不是神吗?若我不死,那死的将会是芸芸众生。”
“不会的。”琴微生肯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没能保护好阿父阿母,如今,她绝不会再让自己的亲妹妹去赴死。
琴微絮听着她的话,一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你什么意思?你不许冒险,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你不能阻拦我!”
“我不会阻拦你。”
因为她不会给她机会。
琴微生将手抽出来,将她的身体掰正:“好了,给你治眼睛。”
琴微絮这才沉默下来。
琴微生两只手掌缓缓凝聚起灵力,原本安分的魔气瞬间躁动起来,与灵力相撞。
琴微生微微吐气,将两掌打在琴微絮的后背上,忍着体内的痛感给她传输灵力,一点点化去她眼睛上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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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琴微生正打算入睡之时,体内魔气突然暴涨,在她的血管内横冲直撞,一瞬间青筋暴起。
琴微生猛地睁开眼睛,身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几乎承受不住,甚至直接翻滚到了地上。她张开嘴想喊叫,却痛到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疼痛宛若一只饥饿的野兽,肆意撕咬着她浑身骨血。
那股疼痛还在牵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想晕都晕不过去。
原来……这就是山野之灵说的噬心之痛吗?
琴微生昂起脖子,整个身子又猛地蜷缩起来,从心脏到指尖,无一不是猛烈的痛感。
人会下意识寻找规避痛苦的方法,琴微生也不例外。
她想起了李恩给她的镯子。
之前炎霜钉之事,那只镯子就起到了作用,那么这次……
琴微生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柜子,取出最深处的一个小盒子。
她将其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便是那只镯子。
里面不止有镯子,还放着缩小了的卜算盘、一块酒坛碎片、一枚玉佩。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李恩的。
琴微生颤抖地将镯子戴上,但无尽痛苦依旧存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为什么?
琴微生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着,几乎分不出心思去想镯子到底为什么失去了效用。
她只是一遍遍摘下,又一遍遍戴上。
眼泪从眼尾滑落,自毁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是不是只要去死,她就可以不这么痛了?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琴微生原本已经有些麻痹的神智骤然清醒。她干脆利落地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已经没有痛感了。
她全身都在发麻。
琴微生咬着牙,又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不能想着去死,她要救下琴微絮,她现在受到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救琴微絮,绝不能半途而废。
六月的夜晚是短促的,但琴微生却感觉过了一月之久。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院中时,琴微生浑身的痛苦骤然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苍白的嘴唇和布满冷汗的额头还彰显着昨晚猛烈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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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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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扈添一觉醒来,屋内桌旁就坐了个虚影。
他皱着眉头,大喝一声:“谁?!”
虚影轻笑:“不认识老朽了?”
熟悉的青年音。
“你是让我给姑娘喝茶的人?”
“正是。”虞芃站起身,他已不复之前的垂垂老矣,如今的他更像个青壮年,“昨日的茶已起作用了,你可以去瞧瞧。”
秦扈添立刻站起身,将衣服套好便出了门。
他站到琴微生房门前,抬手轻扣,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紧张:“姑娘,你醒了吗?”
屋内没有反应。
他又敲了几下,见仍没有反应后破门而入,映入他眼帘的则是一片狼藉。
被推倒的桌子,散落一地的书籍和物品,和躺在地上的琴微生。
她的左臂上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秦扈添快步走过去,将琴微生抱起放回榻上,还给她的伤口上了些药。
跟过来的虞芃看他的举动,反而有些不解:“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为何如今还露出心疼的模样?”
秦扈添一边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一边问道:“你还有昨天的茶吗?”
虞芃走过去,新奇地看着秦扈添的脸:“你想做什么?”
秦扈添面色平静:“我还要她痛。”
“老朽明白了,你既恨她,又想要她,是吗?”
是。
只有这样,琴微生才看起来需要他,才能被他保护。
虞芃笑:“真是让人恶心的想法,你才像我的同类。”
“那你有吗?”
“有。”
虞芃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当然有。”
门外突然响起猛烈的拍门声,虞芃瞬间消失,秦扈添前去开门。
“阿姊!”
琴少安一抬眼看到秦扈添,眼里瞬间蓄起泪花,带着哭腔问道:“阿姊呢?我找阿姊!”
秦扈添想起琴微生的模样,默默地挡住他的路,说:“不行,她……”
“进来吧。”
秦扈添愕然回首,琴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刻坐了起来。琴少安迅速从他旁边钻了进去,扑到琴微生怀里,哭着道:“阿姊!”
琴微生搂住他,声音平静:“秦公子,麻烦将房门关上。”
是一个逐客令。
等秦扈添出去后,琴微生才垂眸看向怀里的琴少安,问:“怎的了?”
琴少安眼眶含泪:“我梦到阿姊去世了,我好害怕。”
“不会的。”琴微生抚摸着他的头发,“梦都是反的。”
“那为什么……阿姊方才的房间魔气暴涨?”
琴少安看着她:“你身上的黑雾越来越重了,你是不是在……”
琴微生沉默,不回应他。
“阿姊,你说过不抛下我们的。”
“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怜儿会死。”
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神,如何要与邪魔里数一数二的人斗?
连诸位长老都没办法诛杀的邪魔,琴微絮怎么可能压制他?
“你要以身殉道,给怜儿阿姊铺路,是吗?”
她先与虞芃斗一番,琴微絮再和诸位长老联手一起杀了虞芃。
“那我呢?”
琴少安看着她的眼睛,真心实意地哭了:“阿姊,那我呢?”
琴微生垂下眼,不正视他的目光:“我给你找好了人家,过几日就会把你送下山——”
“我不去!”
琴少安激烈地抗议。
“是你给我姓,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凭什么再把我推走!我不去!”
“没人可以照顾你。”
“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琴微生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她语气有些不太好:“说什么胡话?此事不容你反抗,若大战提前爆发,会有人把你带走。”
琴少安从榻上爬起来,大声道:“我就是不走!”
他扭头就跑出了房门,徒留琴微生一人在屋内。
良久,她才哀叹一声。
但无论如何,琴少安绝不能留在山上。
她给了他姓氏,她就得对他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