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微生出了府便上了马车,告知马夫方向后便坐在软垫上,脸颊上仍有着丝丝疼痛。
阿母不喜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但也未曾想过会如此偏袒。
晚些回便晚些回,又误不了什么事。
倘若阿父与怜儿被师弟困住,她缩地成寸赶到即可,何必要出来寻?
不过三师弟卜算之法也是师尊手下的佼佼者,极少算错。
青衣男子——也就是三师弟,此刻正抿着唇拦在琴道远面前,他不欲惹是生非,只想尽快完成任务,早日回乾霄门。
三师弟眉头一皱,大声道:“大人,我们只需一滴车内人的心头血,望大人配合一番。”
琴道远嗤笑一声:“公子的话好生搞笑,倘若公子用巫毒之法害我儿,我等又该去何处伸冤?”
“乾空门门下大长老处。”
说话的是琴微生,她打开边窗,瞥了眼三师弟。
车夫将车凳拿下来,琴微生从马车里出来,声音微沉:“乾空门独立门规是什么,二位师弟都忘了吗?”
“二师姐。”
三师弟和红衣男子抬手微弓道。
三师弟漱玉,性情温和,君子之相。善卜算,剑道微弱。
四师弟明厌,性格张扬,少年意气。天赋异禀,但无心练剑,痴迷玩乐。
漱玉抿唇道:“不敢忘。”
琴微生没理他们两个,冲琴道远拘礼:“阿父。”
琴道远也笑着回应,然后唤琴微絮:“怜儿,你阿姊来了,快出来见见。”
琴微絮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琴微生,在对方的鼓励下才出来,冲她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阿姊。”
琴微生笑着点头:“阿妹途中可还好?阿母已让人买了斋香铺的糕点,阿妹回去可有口福。”
琴微絮眼睛微微瞪大,眼里满是惊喜之意:“阿母?斋香铺的糕点有这么好吃?”
琴道远笑骂:“你这家伙的脑子里怎么尽是吃食?”
琴微絮咧嘴一笑。
原来回家也没有那么抗拒。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是被打破,明厌略带不服的话传来:“师姐,我和师兄在查邪魔,师姐不能阻挡我们吧?”
琴微生面上的笑淡了点,扭头看着明厌:“三师弟,说说乾空门独立门规。”
漱玉:“不得与凡人袒露邪魔,不得与凡人起无端争执,不得强迫凡人做其不愿之事。”
琴微生向明厌走近几步,问:“四师弟,此为独立门规,犯者当处十八道鞭刑。四师弟是因未受过而忘却了?”
明厌咬咬牙:“明厌不敢。”
“待回乾空门后,我会向戒律堂表明二位师弟所犯的过错。”
这话无疑是在说他们二人这十八道鞭刑受定了。
乾空门十八道鞭刑是带着灵力的,一鞭红肿二鞭出血,十三鞭便会见骨,十八鞭则伤口溃烂三日,无药可治。
明厌一惊,险些骂出来,而后恶狠狠道:“师姐好记性,何不去戒律堂当值?”
琴微生浅笑:“我还得防止师弟犯错,实在是分身乏术。”
漱玉拦住已经怒气升腾的明厌,冲琴微生拘礼道:“师姐,我们毕竟是为了追查……师姐总得给我们二人一个交代。”
琴微生反倒疑惑:“我记得三师弟有乾龙盘,一盘断生死识鬼魂,何时需要凡人的心头血?”
漱玉面色尴尬,小声道:“实不相瞒,我不小心将师尊的兰花打翻了,他气得把我丢进朱兰所,让我挑一个任务,还把乾龙盘收了,给了我一个卜算盘,只有心头血才可以。”
……师尊视他那几盆兰花如命,平时也就她和大师兄能动一下,前提也需在兰花晒太阳的时候才能动。如今被漱玉打翻,不气才奇怪。
不过这卜算盘当真奇怪,她从未听过需要用心头血才行的。
琴微生的想法和琴道远不谋而合,无论如何心头血不能给。
心头血汇全身血脉,大能者可用心头血诛其九族。倘若此盘为邪物,死的将是整个琴氏。
琴道远也看出了琴微生的想法,主动开口道:“既然二位公子是小女的同门,那何不妨和我们一道回琴府做客?吃顿便饭总是可以的。”
琴微生也应和:“嗯,今日我阿妹回府,阿母已在府内备下宴席。邪魔一事我会助你们查清,但绝不是用我阿妹的心头血。”
漱玉和明厌也知道这是阶梯,不得不下:“那就多谢师姐款待。”
琴微生看了眼行过礼后便躲回马车上的琴微絮,眉头微皱。
看来栾城不是什么好地方,阿妹去了一趟便忘了所有的礼仪。
琴氏也是名门望族,若不识礼节,恐难寻夫婿,日后遭人欺凌。
她叹口气,扭头看向漱玉明厌,微躬道:“上车吧。”
漱玉明厌回礼,上了琴微生来时坐着的马车上。
琴道远惧内,又见琴微生来时身边只有车夫相随,便知自家夫人恐是生了气。
自家夫人向来不喜这个大女儿,甚至未给微生起小字。
之前问她,总说及笄后再起。后来微生在及笄礼上被乾空门大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夫人便更有了理由。及笄礼三日后微生上山,夫人也只远远送了,小字这事更不会提起。
反倒是小女儿,幼时便起了小字,全府上下都称其怜儿。
琴微生自幼心思玲珑,见琴道远又神游,开口叫回他:“阿父,快些回府吧。阿母在府内催得紧,想来是担心阿父。”
琴道远呵呵笑了几声,说:“她哪是担心我,分明是——是、是担心我。”
他被琴微生漆黑的眼珠盯着,后改了口,又说:“那微生,上车吧,咱们回府。”
琴微生行了礼:“是。”
琴微絮以为她要上自己的马车,忙把头缩回去,将车上的毯子铺开,坐下时更为软和。
毯子刚被铺好,马车便悠悠地动了起来。她动作顿了一下,撩开车帘偏头看去,原先琴微生站着的地方也空无一人。
她探头看看,以为琴微生已上了另一辆马车,手里的毯子松开了些。
“马车将行,阿妹坐稳。”
琴微生冷淡的声音从车后方传来。
琴微絮扭头看她,琴微生身着浅蓝色衣裙,披着白色大氅,发丝被一根玉簪扎起。
琴微生坐在高头大马上,琴微絮才发现她的阿姊竟穿着马靴。
“阿姊为何不上来?”
“我在山上练惯了剑,不喜束缚。与阿妹一车须我收敛,倒不如骑马来得自在。”
琴微絮轻声应了一下,把头缩了回去,把毯子叠好。
琴微生的声音再度传来:“栾城比京城靠南,到了这里可会不习惯?”
琴微絮撩开布帘,一双大眼睛瞧着琴微生:“栾城比这里暖和些,阿父给我带了衣物,便也不觉得不习惯。”
“这马车……是栾城琴氏的?你可常坐?”
“是,祖母特意叫人新打的,极其舒适。我也只坐了这一次。”
琴微生骑着马,晃晃荡荡。
“那回去便让人把布帘拆了,按上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