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踏青园子的地方,有一处村落,虽是村落,因离得京城近,倒是比旁的地方里小些的县城人口还要繁茂些。
前头一个卖货之人正挑着担子沿路叫唤,卖的是些寻常物件,什么针头线脑的,以供村中妇人及时需要采买用。
凌升辞觉得有意思,跟在这卖货之人身后瞧看。
这卖货之人年过半百,身体佝偻着,担子并不算重,但他看起来有些吃力,走一会儿便要歇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
走了没一会儿,脚下不小心绊了个石头,一时不稳险些跌倒。
凌升辞上前扶了一把,算是将他给扶住了。
卖货老人没有摔倒,但整个人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根本站不稳。
好在凌升辞力气大,一手将担子挑起来,一手将老人扶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又取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让他饮了水,似乎才好些。
老人缓过来,对着凌升辞道:“多谢小哥,多谢小哥,不然老汉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凌升辞问:“你这般身体,该是好生养着,请大夫瞧看好再行动,怎么还跑出来卖货?”
老人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摇摇头说:“我也是没法子,年轻时因孩儿他娘生病,治病掏空了家底,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卖货也算攒了点银钱。后来买了几亩薄田,家里也好过些,但我儿出门卖货时出了事……这儿子断了腿,家底又是掏空了。如今有一双孙儿孙女要养,还有个躺在床上的儿子,我若是不出来卖货,家计都难以坚持。”
说罢,他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子,苦笑一声。
那钱袋子倒是有几声响,可凌升辞听得出来,里头不过几个铜板而已,怕是连一家子的口粮都没挣到。
“再走两个村子,也该回去了,希望今儿能卖几个钱。”老人说罢,便要起身继续挑担子,但刚起来就一阵眩晕,脸色也跟着白了下来。
凌升辞摸摸自己的口袋,他出门没有带银钱的习惯,过来又没带上小厮,倒是为难了。
想一想,发现腰间压裙摆的玉佩,他连忙拿下来递过去:“老人家就莫要卖货了,这个玉佩值点钱,你拿去当了花用。”
然后老人却不肯接:“好人家,多谢你,只是我虽穷,却不能平白受你的好意,我若真的有些钱财,也是留不住的,倒不如好生卖货,拉扯一家的家计……”
凌升辞怎么都劝不住他,索性说着:“这么着,我扶你到前头歇着,我去替你把这两个村子走了,可好?”
他二话没说,拎着老人家到前面阴凉处让他坐下,将他破烂的货郎衣裳剥下来,又把自己的外氅脱下给他披上,还将玉佩也递给老人。
“你也不必担心你的担子,我将玉佩押给你,一个时辰后我回来找你。”
不容老人拒绝,凌升辞挑起担子,健步如飞的走了。
老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却不敢真的就在这里等着。他怕把那小公子的衣裳弄脏了,细心的叠好塞在破烂的包裹里,又把玉佩揣在怀中,这才往前去追赶凌升辞。
当然追赶不上,但好在没有担子压着,他轻省不少,也没有再支撑不住,不过是脚程比凌升辞慢上许多。
等过了一个村落,老人家有些疲累,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脚。
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得前头有老叟急急忙忙往这里赶,见到老人,认得他是平日偶尔过来的卖货老人,便道:“咦,今儿卖货的是你家什么人?”
老人忙道:“是我一个小侄,见我辛苦过来帮我一日,你瞧见他了?”
老叟撇撇嘴:“哎呀老人家,不是我说你,你儿子栽在这儿不长记性,竟让自家侄子也过来?你可快去瞧瞧,你那侄儿……唉。”
从来一个村子都是凝聚一起,一致对外的,有些事情自是不能外道。这老叟因知道老人家里的变故,心生怜悯,才多说了两句。
老人一听,整个脑袋嗡的一声,几欲站不稳,抬腿想要往前走,却又被老叟给拦住。
“哎呀我看老哥你还是别去了,你那侄瞧着年轻能挨几拳,你若是过去,可莫要被人伤了筋骨,那才可怜呢,还是赶紧回去寻人过来,拿了银钱将你侄儿赎回去才是正经。”
老人听到这里,眼泪跟着落下来,是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他今儿哪怕是饿一日,也不该出门的啊。如今竟害得这良善的后生,也落到这般田地。
那老叟见他如此,心中怜悯更甚,与他献计:“我瞧着你这侄子样貌英武,身材健硕,当时个家境殷实的,你且赶紧去寻人,赔些银钱就算了……”
老人茫然的点点头,但他与这后生也不认识,哪里去寻后生的家人。
只是想着,这后生身上没带银钱,却是个富贵公子的样子,一般富贵人家后头都有人跟着,他赶紧去打听看看,哪家贵公子丢了的。
便撞撞跌跌往回跑,又恰巧遇着寻过来的凌升辞的小厮。
那小厮一眼瞧见老人怀中的包袱一边,露出来的大氅的一角,不是他家爷的是谁的?又定睛一看,瞧着老人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也是他家爷的。
“你这老者,说,把我家四爷弄到哪里去了?”
小厮上前一下子把老人拎起来,险些没把老人的脖子给拎断了。
老人吃痛,却没有半分害怕,反倒是狂喜:“好小哥,刚刚那位小哥是你家爷?小哥,你快去寻你家爷的家人,他出了事,可要落到坏人手中,怕是那腿脚,都要被打断了呀。”
小厮一愣,赶忙把老人放下来:“你说啥?你可知我家爷是谁吗?他力大无穷,怎会被人打断腿脚?”
老人苦笑一声:“那些村民不讲理,谁你家爷是谁,不会那飞上天,钻进地的本事,就要被一群人捉了打,一个人,又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他们设下陷阱,就是要你家爷落入圈套。当年我儿,我儿就是这样倒了霉,一辈子被人给缠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