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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淮眨眨眼,眼中漾起水雾,却赶忙敛眸,不敢让人看见。

顾至凤模样粗犷,心却细,一看顾月淮情绪不对,忙道:“怎么了囡囡?是不是不喜欢?没事,不喜欢爸再拿回去换,换成你喜欢的,成不?”

顾月淮摇了摇头,咬牙道:“没事爸,我没事,我很喜欢这双鞋。”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这头还疼吗?你大哥都和爸说了,造孽哟,可千万别破相了,待会爸再带你上公社去看看!”顾至凤一脸疼惜地看着顾月淮。

她道:“已经不疼了爸,别担心,医生说没啥大事,多休息就成。”

顾月淮说完,把鞋盒放在一边,与顾至凤说道:“爸,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帮二哥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昨晚上大哥可一直夸我哩。”

说完,也不等顾至凤开口,跳下炕,跑过去翻粮袋,趁着顾睿淮出去挑水的功夫,她把小半袋大米都倒进盆里,放到锅屉里去蒸。

家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她揣上枕头下压着的八块二,准备去村里找人高价买些肉。

“爸,你看着火,我出去一趟!”

顾月淮招呼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顾析淮看了她一眼,又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一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语气古怪道:“爸,今天这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你瞧,顾月淮居然把米都蒸上了!”

顾至凤一愣,也有些不解,以前囡囡把袋里的细粮看的比啥都要紧,今儿是咋了?脑袋真让打坏了?他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忧,想着待会吃罢饭还是去卫生所再看看。

想归想,顾至凤却还是抬头瞪了顾析淮一眼:“少编排囡囡!”

顾析淮撇撇嘴,他真是瞎操心,说不准顾月淮蒸这么多米不是让他们吃的。

*

顾月淮出了门,就直奔支书家去了。

这年头,大劳子生产大队能吃上肉的家庭不多,陈月升家算一个,黄主任家算一个,另一个就是支书王福家了。

不过,陈家她不可能去,黄主任带田静去公社卫生所了,也不在。

王福家建的也是夯土房,墙头还探出一丛绿叶来,很是雅致。

他家门敞着,王福老婆段菊花正掀着门帘在炒菜,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顾月淮敲了敲门,大步走进院子:“菊花婶儿!”

“谁啊?”段菊花听到声音,拿着锅铲探出头来,一看到是顾月淮,眉毛就皱了起来,黑着脸道:“你来我家作甚?”

她心中暗道:顾月淮好吃懒做惯了,今儿踩着饭点过来,是想混饭吃?

这么想着,段菊花脸色就更黑了。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见人三分笑,扬唇道:“菊花婶儿,今儿我家的人好不容易凑齐了,我想着炒个菜,家里没肉了,过来和你买点,你看成不?”

说话间,顾月淮还扬了扬手里一沓票子。

段菊花看到她手里的钱,黑压压的脸色好了些,又听她买肉是为了一家人吃,有些吃惊,毕竟顾月淮有多自私,大队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想了想,说道:“我家肉也不多了,剩了一块五花,你要不?”

顾月淮一喜,重重道:“要!”

段菊花把菜炒好,才进屋去拿肉,还顺手提了把秤杆出来:“要多少?”

顾月淮看着段菊花手里三指宽的五花肉条,说道:“这块肉都要了!”

“都要了??”段菊花微惊,她家每回割肉也没多少,毕竟肉票不好弄,供销社还限量供应,这肉还是她嫁进城里的闺女回来看她的时候拿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嗯!都要!不过我手里没肉票,我多给点钱,行不婶儿?”

七十年代就是后世所说的“票证年代”,计划经济时代,票证对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来说都非常重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票多种多样,种类繁多,粮票、肉票、油票、布票、棉花票、糖票等等。

票都是按照工人的年龄和工种定量每年发放的,而且是定点供应,还有些紧俏物资的票证,如手表票、缝纫机票、香烟票、自行车票等。

不过,这些票多数是发给城里吃商品粮的居民的,村里大队的农民能分发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他们凭借的还是年终按工分分菜分粮。

段菊花犹豫了一会,咬牙道:“行吧。”

这么多肉她家也舍不得吃,每回都切小手指那么一条子肉,能尝个味儿,但越吃嘴越馋,还不如换成钱来的踏实。

她用秤杆称了一下,一共是两斤三两。

“供销社五花肉是一斤七毛五,你没票,就给七毛七吧。”段菊花麻利的把肉装好,递给顾月淮,她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要价要的很理直气壮。

这年头买肉都是一斤肉一斤票,她只涨两分钱,已经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了。

顾月淮心算了一下,是一块七毛七,数出一块八递给段菊花:“婶儿,谢谢了。”

她说完,接过肉就离开了王福家。

段菊花数了数手里的钱,一块八,还多了三分钱。

她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月淮远去的肥硕身影,咂了咂嘴:“这老顾家的闺女好像也没大伙说的那么不醒事儿。”

*

顾月淮提着肉回了家,迎面正好撞上去挑水的顾亭淮和顾睿淮。

顾亭淮看到她手里的肉,顿了一下,依然温声道:“囡囡,想吃肉了?待会大哥给你炒着吃,辣椒炒肉,咋样?”

顾睿淮冷眼旁观,进了院子,把两桶水倒进缸里,扁担随手一扔,发出砰的响声,他似乎是想用这些工具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苦闷。

他实在不明白,不吃细粮不吃肉能死吗?

他们家因为建房子,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顾月淮不知道为家里分担就算了,还成天扯后腿,要这要那,钱一点没还上不说,还越欠越多!

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家里还能撑多久。

一进屋,嗅着空气里飘荡的米饭味,顾睿淮嘴里也不禁分泌出唾液。

不过,他知道,锅里的米是顾月淮给自己蒸的,压根没他们几个的份儿。

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从不为家里人考虑,永远只想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