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楼顶天台。
江予白接过于熙禾递来的食物,没什么架子的吃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是收敛,举止克制斯文,大有一副将市井小吃吃成西式料理的架势。边吃着,还不忘赞许,听上去今晚这顿宵夜倒真合了他的口味。
“这烤串味道不错,哪买的?”
“隔壁街夜市的一个烤串摊。”于熙禾吃的停不下嘴,脸颊鼓鼓的含糊道:“卖家是一对老夫妻,味道确实不错,份量也足,可以说是很良心了。”
“这烤冷面也不错。”江予白慢条斯理的,矜持的动作与于熙禾的随意形成鲜明对比,但总归都是赏心悦目的。
轮到吃炸鸡时,辣椒粉侵入呼吸道,江予白不停的咳嗽起来。
于熙禾当即掏出一瓶啤酒。“咳的这么厉害,喏,分你一瓶。”
江予白没跟她客气,接过啤酒便拉开易拉罐,大口喝了起来。
“我有个问题。”吃饱喝足,见江予白没有离开的意思,于熙禾盯着他的侧脸,直截了当的开口:“上期《蜜恋小屋》的指令,是不是你下达的?”
“这么直接?”面对于熙禾的坦率,江予白难得流露出诧异的情绪。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答:“是我。”
江予白心里明白,于熙禾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倒也硬气,没想隐瞒什么,只言简意赅的说道:“如果当时你们选择上山,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于熙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蹙了下眉。“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洛山上有危险,可你仍然把地点定在了那里。”
天台上,抬首便能瞧见温柔的月亮。月光清透,照亮江予白晦暗不明的眸光。他扭头,与于熙禾对视。
“是。”江予白毫不避讳的说,“我要利用你们达成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于熙禾神色平静的抛出问题,知道江予白不会回答,便自问自答:“无非是用我的安危来验证林宴的行踪,你故意下达上山指令,是你预料到了我们一定不会听你的话。”
“你的意图不难揣摩。”于熙禾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江予白。
“山下那伙人跟你没有关系,但你知道他们跟你的目标一致。那是一伙暴徒,最擅长用绑架威胁来达成目的。他们想通过绑架我来引出林宴,恰巧你也是。因为你们都知道,几天前,林宴曾在涟山与我见过。”
闻言,江予白神色晦暗,眸光在黑夜的浸染下掺杂了些许危险。“你好像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话,于熙禾平静抬眸,知道真相已经快要水落石出。
她继续说道:“你的确安排了人手,但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暗中跟随。你希望暴徒能达成目的,但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假使林宴在暴徒的威胁下出现了,你会让你的手下第一时间出现并救下我们,如此这般,便能以恩情获取《断桥》。”
说的正起劲的关头,于熙禾顿了顿,盯着江予白微妙变化的表情,笃定的开口:“即便林宴不来,你也会救下我,因为我在你这儿还有利用价值。”
江予白忽然笑了。
“不错,猜的一字不差。”
他起身,嘴上答着是,面上却丝毫没有诡计被戳穿的慌乱。
“这些,都是子驭告诉你的?”
盛夏时分,干燥的空气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江予白三两下解开西装的扣子,将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他轻笑,颇有几分调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居然是个恋爱脑。”
闻言,于熙禾有些郁郁寡欢。
“拜托,我在质问你呢,能不能给个正经点的反应?”
“好好好。”江予白语气无奈,神色透出浓浓歉意。“抱歉,不得已利用了你们。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明日我会备上厚礼去医院探望叶澄。”
“不走心的道歉就不必说了。”于熙禾不愿接受江予白的示好,反而不留情面的戳破他心里的小九九。
“你自认为给叶澄请最好的医疗团队,承担一切治疗费用,给予他的家庭金钱赔偿,就能弥补对他的伤害,确实,你做的已经很无微不至了。”
“江予白。”
于熙禾语气微冷,直接了当的说:“我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也没立场去评判你的做法。但如果你非要不择手段,我们谁都没有被你白白利用的道理。”
“……”江予白看着于熙禾认真的神情,呼吸变轻,唇角敛去了笑意。
之后的氛围变得很安静。
两个人彼此对视着,像是一场博弈,谁都不肯让步半分。
最后,终究还是江予白败下阵来。他苦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理学家总是自信的,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将人性的弱点肆意拿捏,叱咤商界,从没像今天这样难堪过。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迈步到天台边,俯瞰着高楼下的车水马龙,江予白低声喃喃,似乎陷入了某种异常沉重的情绪。
他转身看向于熙禾。
“不知道子驭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他们家的养子。”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于熙禾为之一愣,朱唇诧异的“咦”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可爱反应,江予白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权父对我有恩,自小将我做为子驭的扶持者培养。他纵横黑白,即便近些年已经将手下的公司洗白,但在这期间,所有污秽之事都是交由我来处理,因为我从不会让他失望。”
烟瘾忽然犯了,江予白随手从口袋里抽出烟盒与打火机。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吸烟,但奇痒难耐的喉咙却在叫嚣,让江予白不得不对此妥协。
他将身子侧向一边,走得离于熙禾远了些。打火机在空气中燃起火苗,火光映入他眼中,却异常冰冷。
“子驭是个好人,他所接受的教育都是最优良、最正义的。但我不是,于我而言,做事并不计较方法。”
“我以前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情绪所至,忽而陷入过往的回忆。江予白眸光迷离,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我的母亲很善良,父亲一身正气。”
烟蒂从指尖滑落,火星被鞋底踩灭。江予白低头瞧着,烟雾散去,黑暗一点点侵入他的眼底。“这有什么用呢?没人肯眷顾我们,公正背弃了我们。”
“我曾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被挖去心脏,倒入血泊。从那时我便明白了,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它比这世上所谓的正义有用的多。为此,我可以成为权父手里的一把刀,只要他能给予我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