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的巡抚衙,若是像往常一样,
各房官吏已经该下了职回家休息。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躲在职房里,不敢出门。
原因是,刚来的表少爷仅仅出去转了大半天,
竟然没花一个铜板,就给巡抚老爷家里“买了”一大车的礼物。
表少爷是一回来就去后面给夫人献礼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巡抚老爷在得到消息后暴跳如雷 。
立刻拎起马鞭就去内宅要教训那个纨绔表少爷。
然而,在后院传出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怒骂声之后,
巡抚老爷却歪带着帽子从后面跑了出来。
更奇怪的是,老爷的脸上竟然多了两道划痕。
虽然有经验的人看着那道道像是抓痕,
但大家还是一直认为那是划痕。
老爷这次出来后,怒气更甚。
他命亲兵把那个郝孬三绑在了树上,一边用鞭子抽一边骂他。
骂他不该带坏了自己的侄子,
不该怂恿自己的侄子去敲诈勒索。
直到抽了郝孬三十来鞭子后 ,
巡抚老爷的气才像消了点,丢掉鞭子回了内宅。
这时,满衙门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
连忙都溜了出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然,随着他们的出去,
巡抚衙门里发生的事,也按各种版本传了出去。
而这时的张经世和许显纯已经坐到了书房里。
“姓许的,老夫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
被你半天的时间就给糟蹋光了。
不仅如此,更是搭上了我家夫人的清誉。
你说,你要怎么补偿老夫一家的损失?”
许显纯撇了撇嘴说道:“老张头,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
这事儿可是发生在你的辖区之内。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是在为你擦屁股。
你应该感谢我们,而不是去计较那些不当饭吃的东西。”
“竖子,老夫和你这粗鄙武夫就没有道理可讲。
老夫刚上任数月,最多就是个督察不力的责任。
大不了老夫回家种地去,还得个悠闲自在。
而老夫的名声今日毁于一旦,
这对老夫来说是最要命的。
我不管那么多,你必须给予老夫补偿。”
许显纯看着张经世的那无赖样子,就感到好笑。
他踢了踢脚下的两口箱子,
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包裹说道:
“老张头,咱就不说外面车上的东西值几百两银子。
这箱子里五十两的银锭有六十个。
而这包裹里的两件毛皮衣物嘛,也要值个两千来两银子。
这些我都不要,通通留给你,这个补偿算可以了吧?”
张经世听了许显纯的话后一拍桌子说道:
“姓许的,你把老夫当作什么人了?
老夫要是贪图这些黄白之物,
怕是现在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喝茶了。
老夫不稀罕这些赃物,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你答应老夫,在事情结束之后帮老夫一个忙,
今天之事就算揭过去了。”
许显纯听了张经世的话后诧异的问道:
“张督宪,你可是封疆大吏,边关重臣,
还需要我这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帮忙?”
张经世叹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
“即便我的官职比你大又如何?
你能经常面圣,可老夫上个奏本都不一定能到达御案之上。
老夫也不让你做别的,
你就把老夫的题本亲自呈交给陛下就行了。
这宣镇的粮饷真是再也不能拖延了,要出乱子的。”
许显纯听了张经世的话后就是一愣,疑惑的问道:
“你让本将给你带呈题本,就为了向陛下要军饷?”
张经世又叹了一口气,拱拱手说道:
“是啊,老夫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才拿话要挟许指挥,还请见谅啊!”
许显纯看了张经世一会儿,忽然指着他哈哈大笑着说道:
“你个老张头,办事怎么这么古板,
怎么这么死脑筋……哈哈哈。”
就在张经世被许显纯笑的脸红脖子粗,真要发怒的时候,许显纯才收住笑说道:
“张督宪,你也不要生气,待本将和你说道说道。
首先,我可以断定,宣镇走私一案是重案、大案。
这里牵扯的人员和资金无法估量。
现在,你我已经牵扯其中,我们的结果只有两个。
一 ,消息走漏,你我等人,
会在军士哗变中被杀人灭口,永远留在这里。
到了那时,老督宪,您还能管那军饷之事吗?
二,就是我们赢了,铲除了这个走私团伙。
到了那时,我们收缴的物资、钱财必定是以千万两银子计算。
呵呵,张督宪,你说我们如果能活到最后,
这区区几十万两的军饷还算是个事儿吗?”
张经世听了许显纯的话后大吃一惊。
他猛地站起来问道:“许指挥使,这事情竟然会这么大,后果会如此严重?”
许显纯苦笑的踢了踢脚下的箱子问道:
“张督宪你想想,如果他们只获利个百八十万,
众人一分,每个人到手里也不过是个数万两银子。
这皮货店的东家,会一下子就给你送上这价值五千两银子的礼吗?”
张经世听了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他送这银子,不只是在攀关系,贿赂老夫?”
“对,他们不是在贿赂你。
而是还在试探你,在拉你下水。”
“那老夫明天把这些东西都给还回去,
不是就不会受到他们要挟了?”
“呵呵,你真要是这样做了,
你最好的结局,就是如同你的前任一样被革职。
坏一点嘛,在这乱军之中,可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嘶……,到底是何人,会有如此能量?”
“您老可知道这皮货店的东家是谁?”
“谁?”
“宣镇副总兵,王 承 胤!”
听了许显纯的话,张经世被惊的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
张经世知道,如果真是这个人的话,
许显纯的担心确实是对的。
“他,他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不仅是他,最少那马市的镇守太监,守备,官吏,锦衣卫都会有牵扯。
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也有他们的靠山。
所以,我今天可是钓出了一群鳄鱼啊!
张督宪,我们现在面对的可不是哪一两个人,
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
张经世听了许显纯的话后苦笑的说道:
“老夫可真没曾想到这宣镇的水会能这么深。
照你这样说来,我们怕是一步走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怎么,怕了?”
“怕个锤子,老夫就用这一百多斤,
来试试这潭水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