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巡抚心中有事,早早就洗漱完毕来到了书房。
宣镇军饷之事已经不能再拖。
朝堂各部办事不力,他也只能写题本向皇上请款了。
另外他还想向皇上请求免了保安州今年的秋粮税赋。
他计划用这余粮在保安州开一条长渠。
如果成功的话,可引桑干河水灌溉良田十多万亩。
他一边研墨,一边思考着如何措词,
才能让陛下恩准自己的请求。
正在他要提笔的时候,老管家进来禀道:
“老爷,门上禀报衙前来了百余名布衣壮汉。
一人报名叫许显纯,声称是老家里老爷的世侄。
他还说他的上官洛指挥,让他代为给老爷问好。”
张经世原本以为是老家里的乡亲遇到了难处,想来自己这里寻求帮助。
可在听到洛指挥三个字后,他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这大早上的乌鸦进门,不是什么好事吧?
“请到前客厅吧,准备茶水,这人得罪不得啊!”
等张经世洗手换上官服来到了前厅,
见到厅外已经被十余个精壮汉子给把守住。
待他步入厅堂,见到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正在悠闲的喝着热茶。
那汉子见张经世进来,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来拱手道:
“张巡抚,在下乃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
冒昧登门打扰,还请见谅。”
张经世坐上主位,虚手一抬道:
“许指挥使,你远来是客,
如果不是来抓老夫的话,坐下来说话吧。”
许显纯坐下来后说道:“抓与不抓张督宪,可不是我这小小的指挥佥事说了算的。
这要看圣意,也要看张督宪你自己了。”
“圣意?陛下远在百里之外。
这有与没有、是与不是,岂不是尔等说了算?
至于老夫嘛,为官以来不敢说两袖清风,但也心怀坦荡,可照日月。
但即便如此,如果你们执意要无中生有制造事端,又有何用?”
“看来张督宪对我们锦衣卫可是厌恶至极了。
不过在下也可以理解,也不在乎。
但在下对张督宪有一疑问,还望督宪告知实情。
张督宪,你自宣府上任之后,真没有贪赃枉法之事?”
张经世闻言后勃然大怒道:
“贪赃枉法?老夫倒是想去贪赃。
可这宣府镇还有赃可让老夫去贪吗?
自老夫上任以来,这宣府数周连月大旱,庄稼欠收民生疲弊。
老夫一连数月奔波于田间荒野,
想着如何开渠造田以保民生。
每日所见皆是嗷嗷待哺之饥民,
你倒是来告诉老夫,哪里有赃可让老夫去贪?”
许显纯听后也不为恼怒,喝了一口茶后悠悠的说道:
“张督宪,你可不只是管民,还管着军呢。”
张经世闻言后更是恼怒,怒视许显纯片刻后忽而凄凉的说道:
“这宣府镇一年连失两个总兵,一捐躯一被下狱。
而兵将更是损耗严重急待补充。
最可怕的是朝廷已欠宣镇粮饷五十三万七千余两。
这卫所官兵已经数月未发军饷,乱像渐起。
老夫连连上奏朝廷调拨粮饷,可至今未见一钱银子一粒军粮。
如此下去,这军中再次哗变已是为时不远。
呵呵,老夫还以为要走的是前任赵士谔同僚的老路。
可老夫没想到,竟然要走你们锦衣卫这条路了。”
许显纯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督宪,你就没有过问过来远堡市圈的事吗?”
张经世听了后淡然的说道:
“互市自有朝廷的法规在,有宫中的镇守太监在,
只要城墙无欠缺,何用老夫操心。”
许显纯这时倒有点可怜眼前这个倔老头了。
明明守着一座金山银山睡觉,却给穷成了这样。
他慢慢踱到了张经世面前,
从兜里拿出了那份录供递了过去。
“张巡抚,张督宪,你还是先看一下这个,再对我们锦衣卫作出评价吧。”
张经世愤然接过那张纸看了起来。
他越看眼瞪的越大,越看身子发抖的越厉害。
最后他颤抖的用手指着许显纯问道:
“这不是你们炮制出来的冤案吧?”
许显纯鄙夷的看了张经世一眼说道:
“不要把我们想的如此不堪。
你们文人做的腌臜事可是比我们多的多。
只不过你们更无耻,会掩饰自己的虚伪,会推罪给别人罢了。
我们这等莽夫可不屑如此,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无论你信与不信,那一干人犯和罪证已经被运往了京师。
不日就有钦差大臣前来督办此案。
我等只不过是来打个前站,查清所有涉案人等。
你张督宪对我们有错解可以,
但若是因此走漏了消息,包庇了案犯,
呵呵,不仅本座要拿你,
就是你张氏一族,也要背上这资敌卖国的罪名。”
张经世瞥了一眼许显纯道:
“老夫是对你们有意见,但老夫更恨这些出卖我大明之人。
老夫现在带兵去抓了这些蛀虫,是非黑白自然就明了。”
“张督宪,你还是省省吧。
我连这里的锦衣卫百户所都不敢信任。
你是敢保证这里的卫所官兵没有参与,
还是敢保证你这督察院的官吏和万全县的官吏没有参与?
亦或者,你敢保证你的抚标人马没被渗透收买?
张御史,本座之所以让人把这客厅给围起来,
可不是怕你逃跑,而是怕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许显纯说完后,就冷笑着直盯着张经世的双眼。
张经世听了许显纯的话后,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流水的官员坐地的衙门。
自己这巡抚是刚到数月不假,可这各房官吏多数是些坐地虎。
还有这镇守官兵也是世袭,
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真的是不可小觑。
他考虑了一下,这种玩儿心眼的事还真不是自己能干的,就十分光棍儿的说道:
“许指挥使,你说吧,让老夫怎么配合你们。”
许显纯见他想明白了,就点了点头说道:
“张督宪,以我们这些生面孔,不好混进他们市圈的内部。
所以在下想让你以权谋私一次。
督宪对外就说我们是你老家的来人。
想靠着你这位当大官儿的老乡在这里发财。
我呢,则要借着你的权威,
在这宣镇和张家口堡横行不法几天。
不知张督宪可愿意帮在下这个忙否?”
张经世听了嘴角微微翘起,
啪的一巴掌拍在许显纯的肩膀上说道:
“大侄子,你这个龟儿子怎么现在才想起 来看我这个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