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南城。
以前的墙下九城之一。
如今已经成为了故土与新地的交界之处最重要的都市之一。
一方面人族往新的行省迁移都要经过此处,另一方面,瑶族想要进入故土定居,也要从这九城进入。
一来二去,这里便成为了真正的贸易中心。
论繁华程度,望北城都还不如这九城。
深夜。
城外官道上,一个佝偻的身影牵着一头毛驴,正慢慢往乐南城的北面城门缓步而来。
“哎呀呀,没想到,紧赶慢赶,到此处竟然也已经是半夜了。”
老人看着远处高大城墙的黑影以及城墙的点点灯光,笑道:“这没了那道碍眼的城墙,果然看着顺眼很多。”
他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乐南城的的轮廓:“想当年,老夫要倾尽全国之力建造九城,很多人也是反对,结果老夫一力推行,才有了今日的九城。”
“可惜啊,都这个时间了,今晚也入不了城,看不到当日老夫留下的繁华咯。”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向乐南城而去。
一边走,他一边打量着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应付一晚上的地方。
走到离乐南城只有十里地的时候,老人突然唉了声。
他举目望去,竟然看到乐南城的城门竟然大开!
这!
这都半夜了啊!
不宵禁的么?
不戒严的么?
老人满脸愕然。
“酉时封门宵禁,不是老夫亲自定下的规矩么!”
老人默默捋起了袖子。
片刻后,又缓缓放下。
“算了,一路上过来,老夫看到自己定下的规矩被破得还少么?”
“此一时彼一时咯。”
老人摇头叹气,上了毛驴。
轻轻一踢毛驴的肚子,差点打瞌睡的毛驴欢叫一声,撒开四蹄往乐南城方向狂奔而去。
等到了乐南城门口的时候,老人竟然发现这都半夜了,进城出城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进出不仅没有城门官在查验身份,而且人族和瑶族几乎是五五之分。
之前他一路走来,虽然也到过一些城镇,可人族和妖族,呸,瑶族之间的区分还是很明白的。
一个城镇要么是以人族为主,要么以瑶族为主,很少看到人瑶两族五五开的情况。
老人在人流之中默默前行。
他看到人族和瑶族混杂其中,行得却是儒家的礼仪。
在这里的瑶族和原来墙外的瑶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从他们交谈的内容来看,这些瑶族似乎还对他自己曾经留下的话还熟悉的很。
他们引经据典的时候,常常能听到自己当年吹过的牛逼。
在他前方不远处,两个年轻人甚至为了自己曾经说的一句话争得面红耳赤。
两个年轻人一瑶,一人,言谈之中却显然粗通儒学。
只是他们一口一个‘夫子曰’,让老人脸上微微一热。
他拉住了其中一个瑶族,拱手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老伯,你这么叫晚辈,晚辈要无地自容了。”那瑶族忙道,“晚辈瑶族羊属,杨喜是也。”
“呵呵。”老人笑了两声,“我听你们刚才所交谈的,可是《夫子曰》的内容?”
杨喜道:“正是,我与郑兄...哦,这位乃是晚辈的同窗好友,姓郑名乾。”
“郑乾?好名字!”
老人忍不住挑眉道。
放在当年,他高低也得让这个郑乾到户部来干活。
不为别的,就为讨个口彩。
郑乾拱手向老人行了个礼:“老伯好,在下郑乾。”
老人还礼道:“老夫子晚。”
“子先生好。”
两人同时问好道。
在他们看来,这老人虽然貌不惊人,可既然能一言他们刚才讨论的是《夫子曰》来,显然也是个读书人。
因此称为先生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过去,夫子再一次被人称为先生,那种感觉也有些难以言喻。
他笑道:“你们刚才讨论的可是‘君子不器’四字?”
杨喜道:“正是,当日老师说,此器乃做工具解,但是我觉得不是。”
郑乾瞪圆了眼睛道:“不做工具解,还能做何解?”
杨喜针锋相对道:“私以为是做量小解!”
“放...什么厥词,你难道要置疑老师不成?”
“有什么不可置疑的,夫子老人家当时说的什么意思,我们又不在当场,自然可以揣度圣人的心思。”
两人说着说着又争执了起来。
他们没注意到,旁边的老人已经一脸的尴尬了。
他是说过这句。
不过,并不是世传的“君子不器。”
而是...
“君子不起”。
这个就涉及到一段往事了。
那会离天诸事大定。
他的两个徒弟就拉着他去喝酒。
本来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喝酒而已,谁知道...竟然是喝花酒!
当然,那个时候的离天还没有繁华到有青楼这种程度。
而是他们从教坊司叫来的妖族俘虏——两个狐族的妹子。
两杯苦酒下肚,两个弟子都险些把持不住了,毕竟狐族的魅术是天生的,就算是两个徒弟那时候已经是立言境巅峰,都险些失守。
这个时候,他才义正言辞地教育了他们一句:“君子不起。”
意思是,正人君子见到美女,即便是受魅术的影响,也不应该——起来。
他的弟子后来在整理《夫子曰》的时候,就偷偷改成了“君子不器”。
这事,他还是在第一次转世的时候从另外一个神魂口中得知的。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出言岔开话题道:“两位,先不忙争论,刚才老夫听到你们说起了老师......这又是什么称呼?”
他记得自己在设立国子监的时候,只定了大祭酒和祭酒,然后后来转世的时候,教谕师父,大师父,是离天书院的基本称呼,就没听过老师这个词语。
杨喜奇怪道:“老先生,你难道没去过学校么?”
“学校?”
“就是以前的书院呀。”
“哦!”夫子恍然大悟状,“老夫乡野粗人,一生不曾踏出村子,还真没去过。”
杨喜笑道:“那就不奇怪了,这书院改成学校,还是近两个月的事呢。”
夫子:......
书院也给改了?
他拉着杨喜的手道:“改成什么样了,快和老夫说说。”
杨喜两人见他如此关心,便将如今的学校状况大体说了一遍。
夫子则是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九年一贯制。
什么班主任负责制。
什么毕业生对口再教育计划。
一套一套的都是新鲜的词汇。
夫子问道:“这些...额,刚才你们说的,是谁人所定?”
杨喜和郑乾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当然是当今的大祭酒,陈先生了!”
夫子想起了当年在莫如山一别的那个年轻人。
“啊?陈先生?不应该是姓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