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姓的山长的惨叫声在走廊不住回荡,吴姓山长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虽然那个中年人说是半步立言,可就算是半步立言,也足以震慑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不过离天皇朝从来不是赤裸裸的强者为尊的世界。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只有占理的一方,拳头再大一点,胳膊再粗一点,才能让人服气。
儒家治下的离天,可不是天柱未断之前,那混沌的世界!
吴姓山长看了看身边占绝对数量的众人,腰板稍稍挺直了些。
在离天,人多也是有点用的,即便你圣人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上前冲中年人拱手道:“这位先生,你难道是想为这群山南罪民出头,与我南部行省读书人为敌不成?”
说完,他眯起了双眼。
上来先把帽子扣上去,这顶帽子你若是不敢接下,那接下来谈话的主动权就在老夫手里了。
任你修为比老夫高,可是论到嘴皮子功夫,你至少还差老夫二十年呐!
以吴姓山长多年的经验,这顶帽子即便是萃华池书院山长余秋风都不敢接下,更何况是你这个籍籍无名之辈!
谁知道那中年人头一歪,理所当然道:“对啊。”
对……啊?
吴姓山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胸口一阵烦闷,脸上泛起了潮红。
打好的千言腹稿此时全部被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没办法往外蹦。
刹那之间,整个走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连还保持着鞠躬模样的司马姓山长也停止了痛呼,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就是其他人看不到而已。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竟然如此痛快地接下了这顶大帽子!
这个时候,后方的学生终于看清楚了中年人的长相,有人惊呼出声:“他就是山南罪民朝拜的邪人!”
话音未落,“啪!”
那个惊呼出声的人脸上便多了个巴掌印,转眼之间便肿胀起来,足足大了数倍。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肿起的脸顺势躺了下去,在地上来回打滚。
四个还站着的的山长,以及他们身后的教谕师父惊愕地转过头,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学生,又转过头看着好似从来没有挪动过位置的中年人,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吴姓山长指着中年人道:“你竟然对学生动手!你难道不知道离天律中有言,书院学生乃是国之瑰宝,不可上刑么?连官府衙门都不可对学生上刑,你竟敢当着众人直面行凶?走!我们去知府衙门说清楚!”
中年人擦着手道:“你没听清楚刚才他说的话吗?”
“他刚才说的话?”
吴姓山长回忆起了那人喊出的话,脸上青白之色交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中年人淡淡道:“离天律中是不是也有写,侮辱在册书院山长,该当何罪?”
吴姓山长脱口而出道:“你是望华书院的山长?”
“我不是……”
中年人摇头道。
吴姓山长:那就好……
“难道你是?”
谁知中年人停顿了下,接着反问道。
在场众人:……
中年人道:“小惩大诫,这样以后为官做人都知道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巴,我向来是以理服人,就不带他去见官府了。”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打嘴了。
吴姓山长心中恼怒,可也知道不能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他眼珠子一转,马上找到了新的借口:“好,就算你是朝廷在册的书院山长,可你书院学生不拜夫子反而拜你的塑像,莫非你自诩凌驾于夫子之上?”
此话一出,委顿的众人仿佛被打进去了一针强心针,气势顿时上来了。
“就是!你就是一普通书院山长,竟敢凌驾于夫子之上!”
“这就是对至圣先师夫子的侮辱!”
“侮辱夫子者,何不自戕?还有颜面立于此处?”
一时间各种让中年人去死的言语纷纷而起。
中年人鼓掌道:“说的好!我就想问一句,你们书院中,可有你们祖师爷的塑像?”
吴姓山长想都不想道:“哼,当然有。远的不说,就算是萃华池书院也有祖师屈圣的塑像。”
“哦,那你们可对着你们的祖师爷塑像行过礼?”
吴姓山长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点头道:“那是自然,尊师重道,叩拜祖师是读书人最起码的礼法。”
“这样子啊……”中年人嗤笑一声道,“那你们的祖师爷为什么都没有自杀呢?”
这句话彻底点炸了在场众人的情绪。
这些书院虽然不如最顶级的书院,可至少也有百年的历史,创院的祖师爷在他们心中不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也都是高高在上的圣贤。
吴姓山长撸起了袖子狠声道:“呔!你莫要欺人太甚!你辱我等祖师,就算你是半步立言,我等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中年人抬手笑道道:“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好奇,你们叩拜你们祖师的塑像可以,为什么我作为望华书院的创院祖师,我的学生叩拜我的塑像就不可以呢?”
他收敛了笑容,冷冽的气势汹涌而出,冷声道:“你们……这是在玩双标么?”
场面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除了中年人的气势实在可怕以外,着实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家书院的祖师爷会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
离天立国两千年,刚开始的千年时间是书院创立的高峰期,千年以后,随着这些老牌书院形成约定俗成的影响范围以后,书院成立的速度就成指数级下降。
哪怕是在南部行省,最后一家新成立的书院,距今也已经有一百二十三年的时间了。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一家书院的祖师爷还是个活蹦乱跳乱跳的活人!
拜自家祖师,自然不是什么罪过,更加不可能和侮辱夫子联系在一起。
否则的话,正如这中年人所说的,岂不是他们的祖师爷都应该羞愧自杀了?
四个山长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现在打又打不过,说又不过,既无法胜在力,又无法强在理。
局势一下处于极端的下风!
可是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也不甘心。
毕竟气势汹汹而来,夹着尾巴而走,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几家书院明年的招生还有人来么?
可不走能怎么办?
吴姓山长和其他三位眼神交流了一番后,暗自下定了决心,冷声道:“既如此,那就算了。告辞!”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至少眼下,他们还没有实际吃亏,赶紧撤!
谁知道中年人冷笑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真当这里是菜市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