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关忘文这句话时,余秋风就觉得整个人一松,瘫坐在了地上。
随即。
“哈哈哈哈……”
止不住的笑声在山腹中回荡。
自从他得知大祭酒要被三司会审以来,每一日过得都很紧张。
他也曾去找过朱敬泽,可颜沅和荀元思的态度异常坚决,即便朱敬泽有了一丝动摇,依然没有转变立场。
直到今日,余秋风才感到千斤重担从肩膀上卸下。
余秋风一边笑一边拍着关忘文的肩膀道:“臭小子,还得是你,步步为营,谨慎小心,才能如此顺利救出西门。”
关忘文表示自己不接受这个马屁:“你走开,老头子,这可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没底的事了。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千万别叫我,我觉得几位大师父都比我合适。”
关忘文倒不是谦虚,这可是在朝廷手中劫人,弄不好就是要和大祭酒一起上法场的事。
从他开始计划,到现在计划完成,每一步都充满了不可知。
首先他得化成李观澜的模样去把章不通忽悠过来。
他和李观澜又不熟,万一露出了什么破绽,计划还没开始就会夭折。
书不同三人每个都是老奸巨猾,稍有不慎就会露馅。
好在事情紧急,三人都牵挂着天牢山中的余秋风,才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李观澜是关忘文假扮的。
随后,他还得叫来柳三问,让余秋风和柳三问冒险见面。
以余秋风在押犯人的身份,突然出现在天牢山以外的地方,若是柳三问稍微走漏了风声,那便是分分钟团灭的节奏。
好在柳三问为人忠厚,见到余秋风时,除了刚开始的惊讶,更多的还是感激。
听到余秋风要劫囚车后,他随即拍着胸脯表示要入伙,只要他能帮得上忙的肯定不会推辞。
如果说,到这里,关忘文还有九成的把握能成,只怕万一的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
比如有下一步棋,柳三问得立即前往中书省,向裴元度提出要求,大祭酒行刑这日特赦余秋风。
这就是把决定权交到了别人手里,而关忘文和余秋风只能在城外等着柳三问的消息。
好在裴元度并没有过多为难,也有可能柳三问尚还有几分薄面,倒也应允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关忘文假扮成章不通,前往天牢山外与书不同华不明两人一起接余秋风出来的戏份。
还好章不通的性格一直很木讷,加上关忘文对他比较了解,假扮起来毫无难度。
这个倒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要在余秋风出来的时候,假装去拉余秋风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寸心安置在囚车底部。
由于是在天牢山外围,守卫森严,又是御林军亲自接囚,这其中就充满了很多不确定因素。
这一关因为余秋风出色的演技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及带队的是老熟人年梁庚,才得以非常顺利完成。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要么是依托他人,要么是与时间赛跑,所有的掌控权都不在关忘文手中。
寸心能顺利进入囚车内,算是好的开始,而囚车内的禁制复杂程度,以及柳三问和学生能不能很好地拖延住时间,最后是否能造成一定的混乱,这都不是关忘文能左右的。
他能做的只是在破解禁制以及修复囚车的时候,那一点点时间而已。
而其他环节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这点掌控力几乎是派不上用场的。
好在他还是顺利登场了。
可即便如此,最后控制傀儡修复破损处,以及改回禁制的过程也是堪堪完成。
有惊无险……
只要再晚上那么一会,三个重臣开囚车验人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对了,到时候便是功亏一篑。
幸亏这么多个环节一步步走下来,基本上还是按照关忘文的设想,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
“呼……接下来,只要等傀儡上了法场,被砍头,尘埃落定后,我们在去那里将大祭酒解出来。”关忘文感觉都有些虚脱了,有气无力道。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再接这样的项目了。
风险系数太高不说,还处处和自己个过不去,简直是要了亲命。
余秋风见他这个样子,出言安慰道:“等诸事都定了,我保证让你在书院中好好休息,绝对不打扰你。”
这还差不多,算你老头子有点良心。
关忘文转而问道:“柳三问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余秋风摇头道:“没事,一切都很好,学生没有受伤,年梁庚也没有发现西门被掉包了,连那个叫端木流清的小姑娘也没有怎么样,囚车现在已经出城,往法场上去了。”
关忘文重重点头道:“那就好,我去睡会,等天黑了你再叫我。”
墨人分身自然是不需要休息,可本尊不行。
这几天,关忘文几乎都是日夜连轴转,没有休息的时候,在秘密基地中的本尊甚至是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本尊都要成人肉干了。
“去吧去吧。”
“对了,你和寸心说一声,让她别瞎在地下打转,这可是在永安京,地下肯定会有些圣人手段的,到时候,她要是惹祸了,那就是一锅龙肉汤了。”
余秋风:……
“行,我知道了。”
就在关忘文神识回书院,本尊已经躺平的时候,囚车也赶到了城外的法场。
这个时候,正好是午时前一刻。
年梁庚交代副将将大祭酒压上行刑台,自己去裴元度那边复命去了。
“丞相,末将处事不当,以至于延误了时间,请丞相将末将发往有司,论罪处置。”
年梁庚单膝跪地,低头请罪道。
裴元度依然满脸温和的笑容:“年将军何出此言?”
他站起身,亲自扶起了年梁庚道:“西门……先生在离天,在京城是何等的声望,本相比你还清楚。如此种种,早在本相的预料之中。”
“年将军不必介怀,先去歇息,此行辛苦了。”
裴元度不愧是丞相之才,其实他心中已经十分恼火了,可面对年梁庚时,依然是言语有度,让人如沐春风。
这落在旁边的官员,以及观刑的人眼中,都是默默称赞。
年梁庚退去后,午时很快便到了。
刑部住持行刑的左侍郎亲自到裴元度这里请了王旗令牌,只要午时三刻一到,便是大祭酒人头落地之时。
古朴悠长的号声四起。
观刑台上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号声起时,除了最高那一层的朝廷要员,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号声之中,“大祭酒”被刀斧手推上了行刑台。
裴元度眯起了双眼。
看到那畏畏缩缩,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傻笑的“大祭酒”,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想当年,他刚入国子监时,那个风华正茂,意气奋发的西门无思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时候,西门无思还只是个祭酒,没有成为世人敬仰,如今的大祭酒。
那时候,西门刚过而立,自己则是弱冠之年,相差了十多岁的两人却十分谈得来。
那时候,西门在他心中,是熠熠生辉的偶像,是高大无比的丰碑,是他暗自下定决心追逐并赶超的目标。
那时候,夕阳之下,殿宇之上,一壶酒,一轮月,两个人,谈古论今,好不畅快。
只是那时候无比美好的记忆,都在他出国子监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刑部侍郎清朗严肃的声音彻底打碎了裴元度眼前的画面。
他也默默站了起来,远远地朝跪在地上的“大祭酒”拱手。
先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