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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忘文注视着欧阳守道,眉头紧蹙。

他能看到一道道黑影从欧阳守道身上升腾而起,这些黑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的那一缕缕黑气。

而是从欧阳守道全身窍穴当中冒出的。

在场的五人当中,也只有亚圣境的几人才能见到。

看到这些黑影,关忘文心中不由一震。

魔!

大祭酒同时也道:“十难化魔,还好还好。”

柳三问看不到魔影,奇怪道:“化魔?那不是魔族最低境界么?”

大祭酒耐心解释道:“此魔非彼魔。我们所说的魔族,是魔气凝成了实体,吸收了天地元力后觉醒了意识可以自行修炼的才能称为魔族,而魔与魔族却不同。”

“魔族被挡在了夫子墙外,可魔无处不在。”

“万物皆可成魔,而我人族心有执念也有可能成魔,魔由心生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而且和我儒家浩然正气一样,魔气也由心生,浩然正气号称可以令万物,对妖族更有天生的克制,唯独魔气可以与浩然正气正面相抗。”

大祭酒的解释得通透,柳三问轻轻点头,又问道:“那儒家入圣渡劫,便是要消灭心生魔气?”

大祭酒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儒家十难,若是生出魔气,便是有相之魔,最能坏儒家心境,稍有不慎,便是破心散气。”

此时,欧阳守道闷哼了一声,一直稳若泰山的身躯,竟然晃动了起来。

大祭酒面露忧色:“十难诛心难难难,哪怕欧阳生出的十难魔气只是化魔级别,可十难化魔却不同于普通化魔境界的魔族,特别是对渡劫本人,却比天魔还要可怕。”

柳三问闻言吸了口冷气:“天魔!”

那可是堪比圣人的恐怖存在。

关忘文在边上插话道:“大祭酒,难道每个人渡劫时生出的十难魔气强度都是不同的?”

大祭酒转头看向关忘文,神色中有几分讶然:“小兄弟,你这问题问得好。”

他看了眼柳三问继续道:“儒家修心,心正则气和。若心不正,则十难丛生,境界越高,反而在入圣之时十难魔气就越盛,只要到了若是有散魔强度的魔气,那便是十死无生。”

“若是问儒家修行哪个境界最为重要,老夫以为修心境最为重要,赤子之心修得越完美,则入圣时所受到的劫难越少。”

他看了关忘文:“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你们书院的李流荧,乃罕见的完美赤子之心,只要她在后续的修行中,不被人强行破了心境,那她在入圣之时,便无十难魔气之扰,入圣便如喝水吃饭,水到渠成。”

余秋风插嘴道:“西门,你是在打我家学生的主意?又想挖去国子监?这种事你可没少干,可别打流荧的主意。”

“不敢,不敢……”大祭酒口称不敢,心中却十分遗憾。

如此天才,他国子监的学生虽然都号称天子门生,优中选优,却没有一个像李流荧这样的天才人物。

关忘文却皱眉问道:“那李流荧应该要尽快入圣人境才是?”

大祭酒点头道:“没错,完美赤子之心一定要尽快入圣,否则的话,修行途中发生了意外,便会前功尽弃,哪怕勉强能入圣,十难魔气会比一般人更加恐怖。”

余秋风道:“凡事有利有弊,有正有反,不可能让谁把好处全占了,这是自然的道理。”

乔隐之哼道:“所以我才会向你去讨要她。整个离天,没有比九门巡妖司更加纯粹的修行之地,我可以保她到入圣,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余秋风叹道:“你有所不知……哎……她若离开书院,完美赤子之心必破。”

乔隐之不知道余秋风为何会如此笃定,但是对余秋风的判断,她也不能反驳,只能闭嘴不再说话。

几人说话间,欧阳守道那边“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喷出的黑血却被身前无形的东西阻挡,就像喷在了透明的水晶上似的,凭空慢慢下落。

随着黑血滑落,血液勾勒出了一个形状,看上去像是人形。

大祭酒声音发颤道:“这难道是魔气所化?”

五人都屏住了呼吸。

至圣诛心劫,在典籍上的记载十分匮乏,连大祭酒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至于说十难魔气如何诛儒心,具体的一点描述都没有。

所有渡劫成功的圣人,回答都异常的统一:“不可言说。”

所以观劫对一个儒生有多么重要便可想而知了。

欧阳守道喷出黑血后,神形萎靡,呼吸间都有些沉重。

黑血尽然滑落,欧阳守道身前依然空无一物。

可欧阳守道却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

他喃喃道:“圣人之道,是以自知,知人,知万物,知天下,吾若不自知,何以知天下?”

话音刚落,一口黑血再次喷出。

这次血量比上次更多,同样是被无形阻挡。

而这次滑落时,那个人影比之前更加清晰。

关忘文瞳孔猛缩,如果他看得不错的话,那个人影和欧阳守道有几分相似。

大祭酒几乎已经笃定:“当真是十难魔气化形?嘶……这……”

一直以来,未入圣境的读书人都以为典籍中所说的十难魔气只是无形之气而已。

无论是圣人自己,还是观劫之人从未说过至圣诛心劫的细节。

而像欧阳守道这样,请了外人来观劫的,两千年来还从未有过。

魔气化形与未化形虽是一字之差,却相去千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有相之魔,成为有形之魔,那便和真正意义的天魔没有多大区别了。

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此时欧阳守道所面临的压力,绝对是他一生之中从未遇过的。

果然,那边欧阳守道根本没有调用浩然正气,或者说,浩然正气对眼前的状况根本没有用处。

黑血一口接着一口喷出,欧阳守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原本还算饱满的肌肤转眼成为了枯皮,原本笔直的脊梁也迅速躬了起来。

满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在黑血喷出的同时,黑色尽然褪去,只剩一片白发苍苍。

只是短短几息时间,他似乎苍老了不知几岁!

柳三问见状,不由担忧道:“欧阳先生他没事吧?”

大祭酒此时也很紧张,声音已无之前的镇定:“十难诛心,一口血便是一诛,若是十口血尽喷,儒心便被诛杀。”

柳三问着急道:“师父,我们能否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看着?”

大祭酒摇头道:“没有,此劫只能欧阳一人去经受,无人可以替代,也无人可以相助。”

余秋风和乔隐之两人也极度紧张,特别是余秋风,拳头都都快被指甲攥出血来。

可他们知道,他们除了看着,无能为力。

十口血!一生修儒,就看能不能咽下这十口血中的一口!

关忘文从一开始就记着欧阳守守道喷出的黑血次数,到眼下,已经是第七口了。

只剩三口!

欧阳守道的样貌已经和行将就木之人没有区别。

“噗!”

第八口喷出!

仅有两口!

五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欧阳守道。

“哈哈哈!”

自吐了两口血后,一直垂首合眼的欧阳守道忽然仰天长笑,“老夫明了!谁人无十难,独我儒家否?非也!众生皆有十难,我儒家从不化解,也不渡人,唯有四字:横眉冷对尔!”

“不文过,不饰非,十难于人为难,于我为幸,正气浩然,前路光明!”

“夫子以降,儒道长存,如是而已!”

他的声音在岳麓山顶激荡,回音不绝,在那一瞬间,热烈的阳光似乎都有些扭曲,空中的乌云俱被排开千里以外!

与此同时,离天皇朝四处,一颗颗常人不可见的光点升腾而起,往岳麓山电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