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人世间有三大苦。
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但说到底终究也只在求不得三字上。
正所谓不怕兄弟过得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概如此。
所以尽管灵神界表面上看起来物资极为充沛。
灵神供奉凡人的制度之下，生产力大解放。
人人衣食无忧。
早已经彻底解决了贫困问题。
每个人甚至都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生活。
但灵神界的凡人却并不快乐。
不。
不只是快乐不快乐的问题。
而是灵神界绝大多数的凡人对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望。
他们甚至觉得人间如狱。
因为他们离天堂太近。
看得见，却偏偏够不着。
即使有升仙大会这样可以让凡人一步登天的渠道长存。
但升仙大会的选拔名额太少了。
即使是在灵神界最鼎盛的时期。
升仙大会的选拔通过率一度高达五成。
灵神界有记录的最高一次升仙大会选拔通过的人数更是高达两千七百万。
星院都吓傻了。
紧急调配了大量的修行物资过来。
但两千七百万名修行者，对应当时高达两百亿的凡人数量。
却依然还是太少太少了。
而最近六十年举行的六次升仙大会，选拔通过率已经降到了不到一成。
上一次的升仙大会。
拥有六十亿凡人的灵神界，一共只有不到六十万人参加了升仙大会。
而最终通过升仙大会，成为修仙者的只有不到三万多人。
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
毕竟灵神界早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
人人不事生产，完全可以全身心的练武。
即使资质不好，需要百里挑一。
这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毕竟会留在人间，繁衍后代的人，本身就是无法通过升仙大会的失败者。
这样一群人所流传下来的血脉。
要是能诞生出什么神血圣体。
那多半怕是劈了腿，出了轨。
但可就算是这样。
三十岁前成就先天，有资格参加升仙大会的人。
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千万吧。
然而并没有。
就像感觉上大学生好像已经烂大街了一样。
可事实上本科率却不到百分之五。
而上大学这种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修仙进行比较的。
别的不说。
光是寿元增加这一点好处。
便足以将凡人和修仙者分隔成两个不同的物种。
正所谓鲤鱼跃龙门。
每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对于灵神界的凡人而言便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跃得过去，从此蜕凡修仙，长生在望，宇宙无限美好。
可若是跃不过去，就只能留在人间，百年之后，不过黄土一堆。
“他们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他们不曾见过光明。”
土地公伸手指着八门村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堆躺平的人，在醉死梦生，只恨在人间。
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
活着除了摆烂，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望子成龙？母凭子贵？
不、不、不。
且不说烂泥塘里能不能养出真龙。
就算真养出来了。
也只不过是仙凡永别，龙不与蛇居。
说句不好听的。
对于灵神界的凡人而言。
如今灵神界灵神治世的制度。
还不如林奇出身的仙洲修行界。
至少在那里。
花大力气培养后代，多少还能有些盼头。
即使最后需要通过入赘的方式，才能鱼跃龙门，跨过仙凡之别。
但只要自家血脉真能在仙院站稳脚跟。
回头书信一封。
把持升仙大会的各大修仙家族总还是要给几分面子，让其家里的后辈通过吧。
可灵神界不行。
灵神治世的制度下，对后代的养育几乎已经成了公养体系。
孩子的成长抚养过程，完全可以托管给灵神。
或许保证了公平，但同样也带来了情感上的淡薄。
当一个人完全不需要对任何一个人负责的时候。
灵神界本身的社会化体系也就被瓦解了。
散落在各处，可以完全自给自足的村落。
便是整个灵神界社会化体系瓦解的标志之一。
然而人是高度社会化的生物。
当人类所组成的世界失去了社会化后。
便也只不过是一群退化到了山林之中会说话的猴子而已。
所以现在的灵神界正在可怕的，并且不可避免的远离正常的人类社会。
然而就是这么可怕的社会危机下。
修仙者们却依然觉得如今的灵神界是他们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因为灵神治世。
所以修仙者可以逍遥于世，远离人间烟火，不问世事，独善其身，自在修行。
而人间依然秩序平稳，传承有序，太平盛世之下，没有战乱离火，人人都能衣食无忧。
“仙家们自以为创造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太平盛世。”
“自我修行之外唯一所要做的无非就是每隔十年来带走一批良才美玉。”
“但他们却忘记了。”
“每次的升仙大会过后。”
“他们留下了更多求而不得，郁郁寡欢的失意者。”
“而偏偏却是这群失意者组成了整个人间。”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这些失意者或许不会怨天尤人，不会心生不满。”
“可是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
“时间越久，这人间所积蓄的怨气便会越重。”
“哪怕只是无能狂怒后的阴郁。”
“但百万年，千万年积攒下来。”
土地公望着无双公子。
“仙家，您知道这股怨气有多可怕吗？”
无双公子不知道，但他又感觉自己知道了。
他望向八门村的方向，清澈的目光之中，再也没有了愚蠢。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了土地公为什么说这个世界已经坏掉了。
甚至即使是乱世烽火，生灵涂炭。
这个世界的许多人也会为此感到高兴了。
因为也许很多人会因此死掉。
但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触及仙界，让修仙者低头看一眼的人们。
一定很想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们焦头烂额的样子。
这算什么？
死也要溅修仙者们一脸血？
真是悲哀啊。
无双公子叹息着，“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但世界就是这样的。”
土地公淡淡回答。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改变这个世界的。”
无双公子眼眸中燃烧着火焰，他想改变这一切。
“怎么改变？”
土地公不以为然的笑问道。
“我还在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