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四辆货车跟前,张春从车里出来了。
“小黄主任,你要多掏两分钱了。”
瓜拉走可以,一车一千块代办费。
第一趟拉走的四车,第二趟拉走这四车,一共八千块掏出来付给张春再走人。
小黄主任以为张村长是难为他,不让他拉走西瓜,脸上讨好。
“张村长,何局说了,完了跟秦总单另算,我才过来拉瓜的,你怎么在地头跟我要钱?”
地头的钱是给种植户付的。
张春不同意:“小黄师傅,第一趟你拉走了四车,我们等着你结代办费,三天过去了你们影儿都不见,现在又拉第二趟,你们就这样拉走?”
“不是,张村长,我们何局跟秦总沟通好的事儿,拉完了再算,你现在难为我干什么?”
“不行,这一趟就要算,把上一趟的也算清楚。”
两个人争执,大坝村的展建国村长赶紧过来看怎么回事,他一脸紧张问张村长:“怎么了张村长,不对劲吗?”
“他不付代办费就想拉走瓜?”
小黄主任跟展村长说了,车子是新安县农牧局的车,但跟秦总商量好了,帮秦总往西京拉瓜。
展村长也没怀疑什么,新安县领导跟景宁秦总之间有货运业务往来,有什么可怀疑的。
人家地头价一毛二付的清清楚楚。
瓜装起来了,小黄主任这会儿跟张村长争执,展村长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四车瓜拉走,秦老板没有一点好处。
小黄主任不承认张村长的说法,一口咬定说秦老板跟何局商量好的,他只负责开车子拉瓜。
张春一肚子火,唾沫星子溅在小黄主任脸上。
“你们何局给我家秦老板打电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们秦老板说可以拉大坝村的瓜,别的车怎么交的代办费,你们的车也怎么交代办费,难道何局不是这样跟你说的?”
张春生气,还有农牧局买三十辆三轮车的原因。
他绕过大坪村的代销点,跑西京拉三十辆车,这事儿谁看着不恶心?
大坝村的西瓜,姓何的你拉瓜还不想交代办费,要问凭什么,就凭平安贸易跟大坝村每家每户都签了货运合同,签了字摁了手印,秦老板是这茬西瓜的代销人。
小黄主任心里骂自己领导,何局你这下把我害惨了。
车子出发的时候,何远民一再安顿,跟他们的车子一样,贴上数字,给一毛二地头价,瓜装满拉出来走人,有问题他跟秦总交涉。
只要西瓜拉出来发掉,钱拿到手,何远民想,秦总你能把我怎么样。
现在可好,被张春堵住了。
小黄主任一脸难堪:“张村长,你这样堵着不让我们走怎么行,瓜已经装车了,钱都付出去了,瓜总不能卸下去吧?”
张春就等你瓜装上车,准备走的时候才来堵。
“拉到我们货运集散地卸掉装火车,扣掉这两次的代办费,剩下的一分不少付给你。”
种植户的钱已经付掉了,张春心里乐呵,这事儿就好办许多。
小黄主任一脸难堪:“不好吧,秦老板让你这样做的?”
“不是秦老板让我这么做,我能跑来吗,别啰嗦,赶紧拉到火车站。”
他的两个开车师傅贴到小黄主任跟前,小声提醒:“黄主任,他一个大坪村的村长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把他拉开,强行拉走。”
没想到小黄主任一脸恐慌,叮嘱手下人别乱动。
“瞎扯什么,谁也不许乱来,大坪村有高局,这事儿好好说好好解决,谁敢在大坪人跟前动粗试试,找死啊!”
张春以为小黄主任会跟他硬着来,没想到这位三十岁干部想了一下,一口答应了张春。
“行呢张村长,这四车瓜先给火车站卸货,我回去后再跟何局说明白,拉一车瓜要给你付一千块代办费。”
四车瓜拉去土高乡火车货运站,四车瓜过了秤,是二十万五千斤,一毛二算,扣掉八千块代办费,张春给他返还一万六千六百块。
小黄主任一脸沮丧。
这一趟白折腾嘛。
一脸沮丧的小黄主任回到何远民身边实话实说。
“何局,秦总手底下的货咱不能拉了,我说过,买三轮车不能这么干,你不信……”
“他凭什么挡着咱的车拉瓜?我说了不给他代办费吗,他这叫什么?无法无天!”
替秦总说话的刘科长现在处境苦闷,想到这个情况,小黄嘴上说的不是心里话。
“就是呀,这个秦总太过分了,要代办费就要代办费,干么让我们在火车站卸西瓜,还是按一毛二给我们算的,我们拉到西京是两毛钱发的。”
这四车瓜,秦总不但拿走了代办费,还是免费给他拉到火车站,他一毛五分钱发给西京。
何远民语气恶哼哼:“顾不得拉西瓜了,四辆车派出去往粮食局拉新麦,秦总开面包厂,今年没种小麦,咱新安县的新麦,他别想拿走一粒。”
何远民见缝插针,想在大坝西瓜上赚几个子儿。
第一趟赚了一万多,没想到这笔钱赚的这么不顺心。
上面拨下来一笔款子,要收好今年的两万亩小麦,颗粒归仓,拉往铜城市粮食局储备库。
去年这个时候,大坪村用两辆收割机帮新安县收了两万多亩小麦,收割机一亩地要收十块钱,两万亩就要付出去二十万。
何远民用二十万斤小麦打发掉了秦总。
转眼又是今年七月,何远民这几天使劲儿想这件事,秦总的两台收割机继续帮新安县收小麦,还是付二十万斤新麦,他要同意,何局愿意给秦总倒手两百万斤麦子,有四十万元就能到手。
何远民觉得这事儿应该让雷书记跟陆书记说句话。
何远民脸上挤出一抹和蔼,坐在雷书记跟前,自己的意思说明白。
让秦总的两辆小麦收割机开过来收小麦,咱们新安县粮库的粮食给秦总腾上两百万斤,不能低于两毛钱。
每年这个时间,收新麦之前,要把去年前年的旧麦子腾一下,秦总开面包厂,一年需要四百万斤麦。
他们村今年没种小麦的原因,就是等着这个月倒腾新安县的麦子。
没想到抽着一根烟的雷书记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何远民,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口气。
“何局,你这个人看不清楚局势啊,去年秦总的收割机帮咱收小麦,人家一亩地要十块钱,你倒好,你拿粮食顶账,那些粮食能值五万块钱吗,你觉得他们的收割机还能开到咱这里来?”
何远民一脸懵,雷书记今儿说话口气不对啊。
前天他还主动提说,让秦总的两辆收割机过来收麦,今儿怎么又是这种口气。
“何局,陆书记说了,秦总的收割机不会来新安县收小麦,除非咱把去年欠人家的十五万付过去。”
何局一肚子火压住:“陆书记下个月就退休了,你还听陆书记的给他付十五万块?怎么又提起这事儿了?”
雷成满眼睛狠狠瞪过来。
“谁给你说的陆书记八月就退休了,这是省委组织部文件,今天拿来的,你好好看看,陆书记连任铜城市市委书记,你在秦总手里乱折腾,够你受的。”
“还有这一份文件,省农业厅发的,严禁农业部门发红头文件干涉承包户自主生产自主经营,你要走的这条路走不通了。”
何远民蹭一下站起身,两份文件看完,脑子里嗡嗡响。
“完了,雷书记,咱新安县种的三万亩棉花,成了给秦总种的了。”
“哼,本来就是给景宁棉纺厂种的,陆书记说的很清楚,咱不要胡乱干涉秦总收购这茬棉花,他已经收了三年了,经验丰富,收购款一千万,你有本事周转吗,你有这个财务处理能力?”
何远民脸色惨白,双手颤抖。
“雷书记,怎么会发这么一份文件?”
“发这份文件有错吗?你是农牧局的何局长,不是贸易公司的何总,你想跟秦总一样当老板赚钱啊?那你别当局长了。”
何远民猛一下抬起头,心里的一句到了嗓子眼。
我何远民不当何局,那就当何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