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黄桥乡一百亩大棚里的青椒每天出八万斤,地头价一斤两毛五收,拉出去三毛五发。
发给西京市李总收货。
从二月份开始,去地头的收货人不是景宁秦总,是新安县何局,也不是何局本人亲自收,是他们单位下面的农贸商运中心。
到了四月中旬,这批菜收到了尾声,大棚里拔掉辣椒秧子,跟大坪村三百亩大棚一样,拉来平菇菌脚种平菇,继续给西京李总供货。
从二月中旬开始,在何远民意识里,景宁秦总丢掉了北疆的青椒市场。
何局以为这个情况很严重,对景宁秦总打击不小,但过了半个月他才发现,在土高乡火车货运站,北疆来的那趟货运列车上,洋芋、平菇、青椒、韭菜、一如既往运过去。
以前是五天运过去一趟,从三月开始,火车提速的原因,是隔四天运过去一趟。
泾川县也有青椒大棚,兰城附近的大棚更多,他拉过来青椒给北疆发货,也没什么奇怪。
他是四毛发给北疆市场。
这件事何局没当回事儿后,三月很快结束了。
到了四月十号,黄主任给他反馈的消息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小黄主任说,五辆运青椒车从新安县黄桥乡出去后,到了景宁县路口,车头一拐跑土高乡去了。
何局不信,新安县的菜拉到土高乡交给秦总了?
明明是跟西京李总过的交接手续,三毛五发给了李总,李总说他发到中州去了,相当畅销。
西京李总的这句话,让何远民从二月到三月出去都没有丝毫怀疑。
一趟货结一次款,农牧局从中间拿两万多块利润,何局有什么可怀疑。
小黄主任说的话,何局不行,他要亲眼看看。
他骑一辆摩托车跟在五辆运送青椒的货车后面,跟了一个小时,到了国道岔路口,一边是跑兰城跑西京方向的108国道,一边是进景宁县方向的岔路口。
五辆车子减速拐弯,进了景宁县,没有进县城,绕边开往土高乡方向,这条路绕了二十公里,多跑半个多小时。
何局看到五辆车齐刷刷停下,在前后车牌上擦了擦,贴上了另一个油面纸贴牌,看车牌是景宁秦总的五辆货运车。
何远民恍然大悟。
两个月时间,下面干部汇报情况,说景宁秦总从外面拉来了五车青椒,给北疆的火车发。
何局以为秦总是拉来别处的大棚青椒,这么一看,从二月到现在,这趟蔬菜还是给我景宁秦总拉过来了。
绕了二十公里路而已。
秦总这是搞的哪一出?
何局的摩托车忽突突骑上去,带队的司机师傅跟他已经认识了,摩托车直接骑到第一辆货车跟前,何远民大声喊:“罗师傅,你们往哪儿拉啊?”
罗师傅呲着前门牙嘻嘻笑:“哟,何局,你才追上来呀?”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何局你应该早追上来看明白,这都四月份了,你们新安县的这茬青椒都要拉结束了。
何远民一万个想不通。
“从二月份开始一直往土高乡拉菜?”
“何局,是李总安排的,从新安县拉出来,直接拉给景宁秦总,在这儿换个车牌,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罗兵跟何局说完这句话,朝手底下几个司机喊:“哎哎,别贴了,何局都知道了,再贴车牌有什么用?”
何远民一脸惊疑,他们停下贴牌子是给自己看的?
怪不得两个月时间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罗师傅,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给西京的李总发货?”
罗兵赶紧解释:“何局,就是给西京李总发的,李总也要给底下人发嘛,难道他留下自己吃啊,李总的接货人就是秦总,总不能拉到西京,再从西京拉回景宁吧?”
这么一解释,何远民听明白了。
怪不得北疆那边的接货人没闹事,原来发往北疆的青椒还是新安县的青椒。
可是价格呢,秦总怎么赚钱?
西京李总接货是三毛五,他再往出发是四毛到四毛五,可秦总往北疆发货也是四毛到四毛五,难道秦总接这茬货不赚钱?
他图什么?
何远民现在才知道自己手里收来的菜就是给三十公里外的秦总交货。
有一种被扎瞎眼睛受到侮辱的感觉。
“姓秦的敢这么耍我?”
嘴里骂了一句,何远民骑着摩托车超过五辆货运车往前跑了,摩托车跑起来比载重汽车快。
离土高乡火车货运站有二十公里。
跑着跑着,何远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样子气呼呼跑去干什么,找秦建文还是找秦总,还是他俩都要找?
找他俩能干什么?
新安县的这茬蔬菜瞒了两个月给北疆发,还半路上遮车牌瞒我?
瞒了两个月什么都不知道。
何远民越想越不对劲劲儿,自己似乎质问的理由并不充分。
这茬菜在二月份之前给景宁秦总供货,两毛五收,三毛五发,是何局心里有一股气愤,是硬生生从秦总手里夺过来的一摊生意。
手腕一绕跑西京开发客商,找到了李总给他发货。
没错啊,货就是给李总发的,隔三天发一趟划一次账结一次钱,李总再给谁发,关你何远民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摩托车越骑越慢,眼看要被后面的五辆货车追上,摩托从前面岔路口一拐骑下去了。
何远民眼前白花花一条宽展路,他车头一拐就下去了。
这时候,何远民猛然意识到这条路又宽敞又平展,是水泥硬化路。
“是去大坪村的路。”
何远明嘴上嘀咕,心里一紧,双手把稳车把,怕从水泥硬化路上骑出去。
一头到土高乡,一头到大坪村的一条水泥硬化路触目显眼。
方圆百里范围,也就土高乡跑大坪村的这二十里路是水泥硬化路。
他还没亲身去过大坪村。
他觉得就是因为他没去过大坪村,有些事情云里雾里的总是突然出差错。
有可能在大坪村就能见到秦家叔侄俩。
秦总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新安县的这茬青椒拉给西京李总,他肯定是不低于四毛钱发给秦总,可秦总往北疆发青椒就是四毛发的,难道秦总一分钱不赚。
一趟发二十四五万斤货,一分钱不赚,何远民觉得这种事儿不可能。
只有一个解释,纸面上的手续给西京李总三毛五发,他一转手也给秦总三毛五发过来了。
何远民又想不通了,西京李总这样折腾什么,他又不赚钱了。
赚钱不赚钱的都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这事儿看上去很不好看,听上去很不好听。
说给别人,你何远民这是干什么,人家秦总发这批货发的好好的,你硬生生夺走,给西京李总绕个手腕,还是发给秦总。
这不是闹笑话吗?
何局越想越气,在这条路上跑进大坪村,事情就能问清楚。
二十分钟进了大坪,何远民眼前的情景让他张嘴愣神。
道路两旁,密密扎扎整整齐齐发了芽的白杨树绵延下去看不到头。
南面矗立着五栋五层高的楼房,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去年春天栽的白杨树和槐树,转眼一年过去,白杨树已经发了新叶。
白杨里面夹杂着成双成排的槐树。
能想象到,过个三五年,一进大坪村,绿树葱葱,槐花飘香,令人赏心悦目。
一辆三轮车从眼前过来。
何远民堵住开三轮车的人问话:“亲戚,秦总的办公院子在什么地方?”
开三轮车的人给他回话:“我就是给秦总的办公院子水窖拉水,跟着我进去就是了。”
三轮车跑在前面,从主街道往南一拐下去了。
摩托车也往南一拐,顺着缓坡下去,何远民猛一下屏住了呼吸,猛一下刹住摩托车,眼前土地上的景象让他脑子里嗡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