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农牧局办公室里,何远民坐在主位,看手底下科长们主任们一个一个张嘴哈欠,他心底一股厌烦忽突突冒上来。
“你看看你们,过个年,都吃成了猪脑子,年前我没给你们说清楚吗,初四按时报到,打起精神正常上班,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抓不住今年春耕,想挖抓一把就晚了,还想着过正月十五,还想看耍狮子跑旱船?”
……
何远民先来一顿高高在上的训话,再说接下来的要紧事。
从今天开始,咱新安县的大棚蔬菜不用往景宁县土高乡了,我们的货运车自己往西京市场里拉。
来回四天,刚好周转开。
年前的腊月,何远民没闲着,亲自跑西京市场,见市场领导见接货客商,请客送礼签供菜协议,安顿五个精干手下扎在西京市。
正月里开始,给西京市运送新安县的蔬菜不是目的,今年十月后,三万亩棉花往西京拉才是要紧事。
他嘴上说今年十月给景宁棉纺厂交棉花,暗地里在做两手准备,西京市场的路子跑下来,到时候看谁给的价格高。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棉花产业是要强调的重点。
新安县香山地区的棉花产业要能做的顺利,农牧局成立的货运中心在这一年就能收入五百万,为着这个收入,要想尽一切办法从现在开始铺路子。
“刘科长,我让你跟土高乡的秦书记好好接触,你这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科长直起身子,公事公办的口气汇报工作。
“腊月二十八我就给秦书记拜年去了,他还是那个意思,他们土高乡种棉花的那一万亩土地不种棉花了,说是种一万亩大蒜。”
何远民皱一下眉头:“他们村的土地呢,是不是种棉花?”
“不种棉花,铺了新沙种西瓜,秦总手里有四万斤西瓜种子,看他的意思,明年是不是种西瓜更赚钱?”
刘科长的意思,咱们跟着秦总一起种西瓜。
何局眼睛瞪过去:“我们去年跟着他种西瓜,我们赚钱了吗?你以为他真能帮咱们新安县?谁有这个念头赶紧给我打消掉。”
刘科长不想多说了,脸上的质疑用一口烟雾掩饰住。
搞土地产业,三年过来了,难道何局你还看不清楚,要跟着景宁秦总的路子走啊!
去年种西瓜为什么不是太理想,是因为你压根就没让秦总参和进来好不好。
何局非要跟秦总对着干,刘科长觉得这样下去,何局要玩完。
官大一级压死人,底下人的话他一句都不听。
有个疑惑刘科长忍不住问出来:“何局,我们新安县种三万亩棉花,棉种是秦总帮我们拉过来的,地膜也要从秦总手里拉吗?”
何远民更生气。
“我还让他从我手里挣地膜钱吗,我们的青椒拉去西京市场,怎么可能空车跑回来,就拉西京远方地膜厂的地膜,他秦总的地膜我们一卷都不要。”
别以为只有泉水市的宏达地膜厂有地膜,西京市已经出现了三家大规模地膜代理商,一卷十二块钱运来,十五块钱发给新安县农户,三块钱差钱,进十万卷,就有三十万元收入。
秦总走的销售地膜路子,咱们新安县也跟着走,错不了的。
但何远民不承认他走的路子是景宁秦总给他开发出来的。
这也是何远民腊月里跑西京扎十天的又一个原因,从今年开始,地膜这一块再不依靠景宁秦总。
何远民看到了他们农牧局货运调度中心有了五百万元收入。
这不是私人老板开的货运贸易公司,这是公家单位,不是以私人盈利为目的,赚到这笔钱,再投资给农业产业,有更大的产业更多的收入。
秦总走这个路子,一月五百万收入是他私人的钱,但农牧局货运贸易中心挣的钱,是全县农业产业的钱,属于全县产业种植户所有。
新安县走的这个路子,跟景宁县秦总走的路子表面上看一样,实际上性质完全不同。
秦总是私人老板,他一个月有五百万收入,他们村的村民一家一年有两三万。
一年两三万跟一个月五百万,这是什么差距?
秦总走的是资本家剥削道路。
市委陆书记把景宁秦总抬到天上,说他是咱铜城市土地产业的带头人,难道陆书记真就没认真考虑,他一个月挣五百万,农户一年挣三万是什么差距的概念?
资本主义当权派要抬头,这种情况在新安县绝对不允许发生。
就这个问题,何局给手底下干部们讲了一大堆。
等着瞧,五年时间是一个周期,到了第五年,秦总这种人要被打压一波,天大地大,他姓秦的再这么折腾,天下还是gcd的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是人民大众的天下。
这些意思说的何局义愤填膺。
看在刘科长眼里,何局是在呐喊:姓秦的,把你手里的钱都交上来。
新安县农牧局规划产业科刘可人摸着额头,好像很愁闷。
何局一肚子火:“刘科长,你有不同意见你当面说,别藏着掖着,然后在下面瞎议论我。”
刘科长直起身,心里的一些意思当面说出口。
“何局,咱能不能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秦总一个月赚五百万,他们村一家一年收入三万,土高乡养鸡农户,种棉农户,一年收入一万,差距是很大,可咱也应该想到,过去的这三年时间,他们不出一个秦总,他们每家能有一万元收入吗,一千都没有吧,大家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何科长问在座的各位。
想点头应和的人不敢点头。
何局冷哼一声:“刘科长你继续!”
“何局,你宁愿让大家每年的收入只有一千斤粮一百块钱,吃上面拨的救济粮,也不愿有一位一个月挣五百万的人站出来,带领大家一年挣一万元收入。”
“我的意思很明白,我们不能跟景宁秦总对着干,我们新安县种三万亩棉花,就是要立足景宁棉纺厂,就是要跟秦总紧密合作,咱们两块钱从农户手里收,两块五给他发,谈好了三块发也行嘛,这不就稳稳当当有五百万收入?为什么非要跑西京找收棉花客商?”
何局耳朵里听,眼神里看刘科长,眼神冷淡语气更冷,反问一个意思:“刘科长,从去年到今年,你咬着一个意思不放,没有姓秦的收棉花,我挣不来这五百万?”
“何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农牧局是行政单位,不能满脑子想着挣钱。”
何局对刘科长的意思满是否定:“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心里清楚的很。”
刘科长不想多说话了,他觉得过不了正月,自己就会调到别的单位去。
调走更好,跟何局之间眼不见心不烦。
何局脑子里在琢磨另一种情况,万一土高乡高崖塬上继续种棉花,大坪村一万亩土地上拉新沙种棉花,十月以后,依靠景宁棉纺厂和美芳纺纱厂大赚一笔的计划就会泡汤。
不管怎样,要跟景宁棉纺厂搞好关系。
先让雷书记跟景宁县的周书记搞好关系,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就有一个坚定意识,新安县种三万棉花,就是给景宁棉纺厂种的,你们景宁县一棵棉花都不要种。
让市委陆书记也传达一个意思,景宁棉纺厂扩产扩规模,新安县有三万亩沙地棉花保证供货。
何远民拿起纸笔,给市委陆书记写报告。
脑子里想,八月以后,陆浩就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