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在平川乡府灶上吃,有炖鸡有腌肉有绿菜,伙食还算不错。
吃人嘴短,秦川不好意思问话问的太硬撅撅。
很和蔼很客气。
“于书记,崔家山村里种洋芋农户说,你下了通知,一亩地收一千五百斤洋芋,顶地膜的账和公粮、特产税,他们说的有问题吧,我就不信。”
他们拿出来的一瓶酒不用打开,喝茶就行,于书记实在想给秦总敬酒,那就以茶代酒。
酒喝了肉吃了,于书记乐呵呵给秦总解释清楚这个事情。
如果严格落实县委的文件,种洋芋农户就是要交地膜钱,交特产税和公粮,一样都少不了。
秦总三月份拉来地膜,说好的一卷是十五块,一卷差不多铺一亩,这是种洋芋农户的投资。
农户不用先交钱,地膜拿走先用,收成下来了再算账。
崔家兄弟说,他们村里人以为这是上面给农户给的扶助物资,一家一家毫不犹豫收下了。
到了五月,上面干部下来给了一纸通知,说一卷地膜要收十五块钱,不用交现钱,到时候看洋芋产量,最少要交两百斤。
这让崔家山村里人很气愤,为什么发的时候不说清楚要收钱?
知道地膜一卷要收十五块,没人用这玩意儿。
于书记也是这个意思,发地膜的时候要说清楚收钱,肯定没人敢要。
秦川给他们拉地膜,也成了农户身上的负担。
交特产税交公粮,一亩地是五十块,农户们也不用交现钱,折成一千斤洋芋。
算下来一亩地交的是六十五块钱。
农户卖了洋芋,手里有了钱,一亩地交上来六十五块钱就行了。
于书记进一步解释。
“秦总,今年我们这儿的雨水充沛,一亩地洋芋能产两千斤以上,农户交完货手里有了钱,交完这六十五块,一亩地上面还要赚一百块,比往年种麦子要好许多呀。”
这种年景,崔家山村里种麦子,一亩地最多也就三百斤,卖钱卖个五十多块。
于书记的这些解释,秦川表示听的很认真。
听出来一个意思,绕过他们拦在中间的障碍,去崔家山村里直接收货,农户的收入有一百多块。
可崔家兄弟说上面不要钱,他们要一千二百斤洋芋。
于书记嘴里的意思跟崔家山村里农户的意思就对不上了。
秦川听明白了于书记的解释,但没明白,他怎么算的农户手里一亩地有一百元收入?
交完六十五块,剩下的扶农办收购中心收,一斤五分六分,卖五十块钱,跟种一茬小麦差不多。
可小麦七月就收割了,洋芋九月才挖,卖的钱还要买口粮。
所以崔家兄弟说还不如种小麦。
秦川问一句:“于书记,黄主任,王县长,你们三位领导的意思,崔家山种洋芋农户说的不对,你们没说一亩地要收走一千两百斤洋芋?”
“下面村民有误解是正常的,哪有这个意思,非要他们交一千二百斤洋芋,一亩地上面交六十五块钱就行了嘛!”
秦川点头微笑,端起茶杯给三位领导碰杯。
“领导们辛苦,我秦川今天要不跑这一趟,差点相信了种洋芋农户的说辞,我还以为你让他们交一千两百斤洋芋。”
饭吃了茶喝了,事儿了解清楚了,秦川觉得是时候返回了。
先送黄主任和王县长回他们县委。
跟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是于书记和他身后的五六个乡里干部在大门口欢送。
半路上,王县长又问秦总,崔家山你的亲戚到底是什么亲戚。
秦川说不是他的亲戚,是大坪村杨家亲戚,大坪村收麦的时候,他们一群人跑大坪村当麦客收麦子去了。
王县长又问具体是哪一家。
黄主任意识到王县长问话问的不对,岔开话题说别的事。
回的时候,黄主任说走捷路,比来的时候快二十分钟。
来的时候咋不走捷路?
送他俩回到范家坪县委,秦川车子都没下,说去一趟省上,给省里领导汇报一下大坪村的发展状况。
这让黄主任和王县长一脸震惊,秦总你直接对接的是省上领导吗?
秦川说他们要不信,可以去省农牧厅问。
黑色小车身后,王县长一脸紧张:“赶紧告诉咱县委书记,秦总跑省上汇报情况去了。”
秦川车头一转,不是去省上,跑一个小时到平川乡崔家山村子。
有了认识的两家人,跟这个村子的人接洽就有诸多方便。
定西地区多山坡路,大姐家黄龙坡那个地方车子开不进去,车子停在外面宽展处,再走二十里长羊场山路才能走进去。
这个村子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地方。
沙子路变成了土路,弯弯绕绕一直往山区里面延伸。
扶农办给这些村放地膜,不会不考虑车子出进拉货吧?
再转过一个弯子,前面赫然一片白花花铺了地膜洋芋地,跟城区出来那片土地不一样,这里是浇不上水的旱地。
有庄稼地就有人干活,秦川眼光远远看过去,果然看见几个稀稀拉拉的身影,车子再往前开,离他们更近一截。
那几个身影直直站着看到这边的小车身上。
车子缓缓停稳当,秦川从驾驶室出来,前后左右看,应该离村子不远了。
这一幕似乎在重复,总觉得在什么地方有过一模一样的经历。
第一次见媳妇二姐就是这种情景。
跑花圈沟找二姑家表弟,也是这种情景。
能理解看见黑色小车的他们眼神里的惊讶,天地间冒然出现一辆黑色小轿车,他们眼里心里满是看稀奇。
“老乡,打听一下,崔家山村子就是这条路进去吗?”
秦川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大叔喊话。
“噢,就是的,这条路直直出去,没有岔路口。”回话的大叔一步一步往前走,小心绕过脚底下的洋芋秧子。
他走到秦川跟前,看是个年轻小伙,咧开嘴笑成一脸皱子。
秦川给他发一根纸烟,笑着问:“叔,抽上一根,我不是省上领导,也不是咱们县里领导,我是外面的一个私人老板,看看咱们这儿的洋芋。”
老叔接过纸烟,手指头转动,嘴里嘀咕:“纸烟好,纸烟绵。”
“叔,你就是崔家山人?”秦川笑着问。
“这儿进去就是崔家山,你要找谁嘛。”
秦川拿火柴,给他点上烟,眼睛余光看远处地里几个人往这儿走,男人女人都有,还有一个俊俏大姑娘。
秦川给他们点个头给个微笑,打声招呼:“我是来看洋芋的,九月洋芋挖开了我来收。”
“收洋芋的老板来咱们这儿了?”
看样子他们对收洋芋老板不咋陌生。
前年去年,铜城市食品厂的粉条就是收他们的洋芋。
景宁秦总用两年时间在这儿铺好地基。
“叔,婶,你们等着,我车上有西瓜,我给你们抱瓜,咱们边吃边说话。”
西瓜有十七八斤,秦川从车子后备箱抱下来,放在地上,用随身刀子给他们杀开,一人分一牙。
“我们村景宁县旱沙地的西瓜,甜的很。”
秦川眼睛盯在一个俊俏姑娘脸上,二十岁上下,眼神里有一抹忧虑,看着面熟。
面相像崔家大哥领的妇人。
五十几岁老叔又问他:“去年就有老板在我们这儿收洋芋,说是景宁县的迪老板,价格给的好很,我们想着今年多种些,乡上干部让我们多种我们就多种。”
吃了西瓜的另一个男人将瓜皮一扔,语气不是很好。
“风叔,你说啥呢,今年跟去年不一样了,今年乡上干部给你发地膜,是要钱呢,你以为叫你白拿,我一卷地膜都不要,我也不交地膜钱。”
这让秦川很纳闷,看在中年男人脸上,小心问:“你没铺地膜?”
“他们发的时候,我就知道有问题,我没要地膜,我照样种洋芋,不见的比铺地膜差。”
秦川觉得这是好事,铺地膜不铺地膜好有个比较。
西瓜吃了,话说开了,秦川想问明白,于书记说你们交六十五块钱就行了,是不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