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亩新大棚是钢架,三月搭起来,四月长辣椒苗,五月开花坐果,到六月二十摘第一茬。
从五月开始,塑料大棚一天一天往上卷,到六月十号全部揭掉。
绿沉沉密匝匝三百亩辣椒铺展在眼前。
横几条竖几条硬化小路插过去,三轮车开进来装辣椒,再开出去装大货车,拉到土高乡火车站装货车,一趟子运往北疆兵团。
三月的时候跟那边签了供货合同,大坪村三百亩青椒专线给北疆供货,那边有十几个人的专业团队接收大坪村六月青椒。
是一项外贸出口产业。
王莎先跑一趟,衔接清楚账务手续,过几天就能拉货。
“川子,大坪村两百八十八户居民,每家一亩,你名下有十二亩,你看这菜苗,这辣椒,我敢保证外面其他地方没这么好的青椒。”
秦川蹲下身,眼睛从吊着的青椒缝隙里看过去,白色小花开的层层叠叠。
“春叔,你能跑多远啊说这种话,天外有天,不要太骄傲,但咱景宁县这种青椒十年后开始全国有名,很挣钱的。”
这个意思春叔你能不能听懂?大坪村青椒提前十年拉出去开发市场,提前十年有名。
“川子,五毛钱发货,跟种植户五五分成,你一天就有三万五。”
“三万五?三百亩青椒,从三月开始搭棚,忙活到六月,我不信我一天的收入才是三万五?加一倍算账。”
“加一倍?”张春很吃惊。
“不可能吧,我们原来的那些大棚种青椒,三个月时间里平均下来,一天就是五百斤。”
张春拿冬天的青椒跟四月以后的比,那是比不了的。
“春叔,塑料棚膜揭掉,通风透气,光照自然,一亩地按八百到一千斤算。”
张春忽然理解了,六月的产量比一二月的产量高。
这片土地是新开发出来的,第一年种,有科研队的人做了大量指导。
比如说,棚膜一天比一天卷的高,而不是一下子揭掉,这些细节上的操作对产量的影响很大的。
听说外面在同一时间也有些地方种青椒,但没有大坪村的长势好。
比较一下差距太明显了。
张春心里忽突突。
贴上来瞧瞧问:“川子,三轮车买出去一辆,给村里的提成是一千块,那这三百亩大棚青椒呢,怎么给村里公账上算提成?”
秦川毫不犹豫:“保底一千,再抽一个点?”
“一个点?你名下收益的一个点,还是双方都抽一个点?”
秦川瞪眼看在春叔脸上:“你还想抽每家每户一个点,春叔你咋想的?”
每家每户的收益是每家每户的,小川名下的收益抽一个点,虽然在村里公账上,但说到底还是小川的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秦川从三轮车小路上走,转到了三百亩地的中间。
好多人家地里都有人干活,看小川和张春走过来,他们直起腰,一脸折子笑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再有一周时间,每家都摘第一茬青椒交货。
王四咬着烟把子笑嘻嘻:“小川,张村长,你俩转过来了?”
张春不骂别人就骂他:“王四,你看你务的这个棚子,地里的灰条长的比辣椒苗还高,你现在才拔,前几天干么去了?”
王四收住呲出来的牙,替自己狡辩。
“张村长,小川,前几天棚膜还没揭掉,人一进去浑身是汗,能在里面拔草?”
张春哼一声,这也是你懒散的理由?
“早上天刚亮那会儿拔上一个小时,吃完晚饭拔上一个小时,灰条能长这么长?你早上不起晚上看电视,你看看别人家地里,谁家不是干干净净。”
秦川呵呵笑:“王四叔,听我春叔的,务辣椒棚,手脚要勤快,学我大嫂家占仁哥,他家十五亩西瓜地,十亩麦子地十米包谷地,还有这儿的一亩辣椒棚,一根草都没有,都他一个人干活。”
王四一个手插在腰上,冲张春和小川大声说话。
“川子,你不提李占仁我还差点忘了跟你说,刚才我来的时候碰见他了,哦哟哟,脸上血丝呼啦肿的跟馒头一样,我问他咋了,他说骑自行车摔了一跤,谁看不出来那是被人半路打的。”
“什么,我仁哥被人打了。”
秦川身子一紧,脚步停住,脑子里呼呼转,三秒钟就想明白了李占仁被打是什么原因。
王四继续说十几分钟前的情况:“他脸肿的跟馒头一样,在咱村里水渠边才把脸洗掉,我刚好看见。”
秦川转身往楼房住区走。
张春狠狠瞪一眼王四:“你这王家的……”
大坪人在外面出事,尤其是小川身边的人在外面受欺负,小川能不管?
罗小毛现在对小川兄弟死心塌地,和周园园好的跟一家人一样。
三胞胎一天到晚喊大娘喊不停,罗小毛跟李占仁刚刚开始新生活,恩恩爱爱,看在小川眼里喜在他心上。
李占仁在外面受了欺负,小川能不闻不问?
王四你这个家伙就不应该张口说出来,什么脸上血丝呼啦的,不嫌事儿大。
张春转身追上侄儿,劝慰的口气:“川子,你听我说,你不要冲动,这事儿不是打回去就能解决……”
秦川忽一下转过身,眼睛瞪在张春脸上,给他没好口气。
“春叔,你几个意思?不让我管,我仁哥为什么挨打你没明白吗?”
“我明白,罗富金从厂里开三轮车,是李占仁告诉你的,他又转身告诉我,罗富金说他翻舌头,报复他,谁想不到这个,可人家毕竟是你大舅爷,是你三叔的亲舅……”
“春叔,你再说这种话,我不认你是我春叔。”
张春一肚子火,一把拽住小川。
“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你追过去捶一顿罗富金能怎么着?说不定他就等着你过去捶他,然后呢,让别人说,景宁秦总是个二流子,打他大舅爷,你这种人品,你在外面做生意会有很大影响,这三百亩青椒给北疆用,我知道接货的人都是大客商,长期合作,他们要知道你一冲动连你三叔的亲舅都打,这笔生意能不受影响?”
秦川听明白了,夸了一句春叔你现在越来越上趟,他就飘呼呼,什么情况都能胡乱联系上。
“谁说我要捶一顿我大舅爷,我不怕高局把我带走啊?”
“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让高局出手,不关你事。”
秦川大步往前走,张春跟在后面小跑,他要跟紧小川。
“川子,我也看出来了,罗家湾你大舅爷这一门人纯粹不把你放在眼里,但你处理事情不能冲动,有理有力有节着来,不能把自己装进去。”
“春叔,你再豆腐三碗倒来倒去,别跟着我。”
秦川的意思,这件事张春你不要乱说话,你就可以跟着。
秦川跑进一单元上五楼,哐哐哐敲门。
大嫂开门,哭肿了眼睛:“川子,你知道了?”
“我仁哥什么意思,躲进家里不打算告诉我?”
秦川一大步跨进去,后面跟着张春进屋里。
李占仁躺在卧室床上,脸肿成一个馒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喘气喘的粗声粗气。
“仁哥,你感觉怎么样?”秦川蹲在他身边。
“肚子侧面有些痛,川子,没事,缓两天就好了,本来不想惊动你的。”
“你不想惊动我,是因为打你的人不但是我大舅爷,是不是还有我大舅他们?”
“川子,算了吧,你跟他们拉扯,你没好名声。”
“仁哥,我不要好名声,你不要劝我。”
秦川转过脸安顿:“春叔,送仁哥去医院,拿上钱,我先找王所报案,再找高局。”
“对对,川子,先报案,先找王所,你别去罗家湾胡乱折腾,你还看不出来,这是罗富金挖的坑,知道你小子一冲动六亲不认。”
张春蹲下身,要背李占仁。
“张村长不用你背,就肋骨这儿疼,还能走,我这不是一路走回来的吗?”
在罗家湾挨了打,李占仁推着自行车走回村里,肋骨越来越疼。
张春扶着他下楼,开小车送他去县医院。
罗小毛满脸忧伤:“川子,要不算了吧,你惹你大舅爷你大舅干什么。”
“不行,我要算了,谁以后还死心塌地跟我,仁哥及时给我递消息,昨天我避免了两万多块钱的损失,我要袒护他们,我还是人吗。”
秦川也跑下楼,回自己家拨出去两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