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茬棉花,收了几天后,多半农户们心里不是高兴,是越来越失望。
大坝村跟着秦老板种了三千亩西瓜,一亩地有五百块收入。
他们觉得他们也应该种西瓜。
不种西瓜不种棉花,他们就种夏粮,什么收成他们咋不算?
他们咋不跟种夏粮比较。
秦川有一种带大家种棉花,还种出错来了的感觉。
他们心里想,秦老板去年在一万亩棉上赚钱赚大发了。
今年在三万亩棉上赚钱赚的更大发。
这让领头人心里泛上来一抹失望。
明年开春,今年这种经营模式可能走不下去了。
他们种什么不种什么,大坪人给他们摆正态度,不会像今年一样瞎掺和。
他们不高兴归不高兴,接下来二十天,这茬棉花必须紧紧凑凑收过来。
县公安高局害怕场地里出事,派人巡视现场。
一排灭火器放在现场以备急用,高压喷灌的水管子也拉到现场。
几个警员教高村长手底下的十几个人怎么用灭火器。
收了十天货,看上去一切正常。
表面看上去,就是官方的收棉项目,跟私人老板没什么关系。
这年头做生意赚钱,一个是跑货运,一个是开厂子出产品。
只要你有车拉货,甭管拉什么,从这个地方拉到那个地方一转手就能赚钱。
棉花也一样,从这一头拉到那一头,一转手相当赚钱。
这年头做生意还流行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高崖塬上这片场地里,很久以前就有人收黑瓜子收棉花,已经形成了小规模市场。
后来社会动荡,乱的说不成,这儿的场地就取消了。
去年种棉花,今年又种棉花,这儿交棉花的人收棉花的车,乱茫茫一摊子,比好多年前交黑瓜子的场地还热闹。
肯定有想撑死的人浑水摸鱼。
兰城这两年有好多家货运单位,要么私人的车挂靠公家单位,要么有关系有后台的人直接开货运公司。
跟芳姐接洽手续的时候,特意安顿她,只要她派来的货运车来土高乡拉棉,一定要有她亲手开的证明,签字画押。
而且那个签字是真是假,只有秦总能认出来。
收货的前三天,张德芳自己厂子的三辆货车进来收,每辆车的司机都拿着证明,还有编号。
秦川看了三张证明,就是张得芳亲手签字亲手打发过来的。
到第四天,三十节车厢的火车派过来,火车师傅也拿着证明给秦总看,是张得芳亲手签的证明。
这让火车师傅一脸不满:“秦总,你认为还有别的火车派来冒充正经人拉棉花?”
秦川不好意思:“芳姐也太直了,干嘛给你火车开证明,不过怎么小心都不过分,对吧?”
又过去了三天,除了忙,一切正常。
秦川觉得这很不正常,难道真没有小贩子进来拉棉花反手赚差价?
往景宁县棉纺厂储运点拉货的车,是自己的五辆和李学义派来的五辆。
无论是开车司机还是车子,秦川都认识,不用提防他们。
拉蔬菜的新安县冯闯将跑来了。
他说给他拉一兜,他拉去他们乡镇转着卖,一斤赚一块。
秦川跟老冯要收购手续,他说他们新安县官方不可能给开拖拉机个体户开收购棉花许可证。
冯闯将的意思他跟秦总已经很熟,他悄悄收悄悄卖就行了。
一兜拉一千斤,两天卖完,赚大发了。
他们县各乡镇住户买棉花做冬衣做被褥,只能从供销社或公家大商店卖。
还要棉票。
一个私人老板开拖拉机走街串巷卖棉花,不要棉票,一抢就完了。
秦川给冯闯将说清楚,出了事儿别拉拽我。
冯闯将认为自己夏天给领导们送西瓜不是白送。
一拖拉机兜棉装他拖拉机车兜里,篷布一盖拉走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一脸嬉笑:“小川老板,再拉一兜,不好意思哈!”
他之所以说不好意思,是因为棉花从农户手里收的时候是两块钱,给他拉一兜一千斤也是两块钱,而且开了证明记了账做了流水。
第二兜拉走后,秦建文一脸不乐意。
“川子,你给他拉走两千斤,你一分钱不挣?你搞什么。”
“他倒棉花赚差价,迟早被抓走关几天,查下来跟我没关系,我又没倒差价,我是两块钱收,两块钱给他,他出了事想拉拽我也拉拽不了,就没人私自收棉花了。”
秦建文恍然大悟:“你小子故意整他?”
“三叔,不是我故意要整他,我是为你好,你想想看,三万亩十几个村庄,从咱土高乡到另几个乡三十里路,你在每个村安排一个干部盯着是不可能,不让冯闯将这种小个体户乱收乱窜,这种办法最有效。”
秦建文心里骂,你小子折腾人没个轻重,姓冯的那家伙看上挺老实,你干么拿他杀鸡儆猴。
就因为冯老板跟秦川熟,而且他还跟他们县领导熟,整他一顿,别人听到风声更不敢瞎折腾。
第三次,冯闯将领着另两个拖拉机,胆子越大了,一趟要拉三千斤。
好嘛,拉去,还是一斤两块钱。
早上拉去,下午他们县的警察就找过来了。
出示完证件,新安县制服给秦老板没好口气。
“秦老板,你怎么给私人个体户倒卖棉花赚差价?这是犯法的知道不?”
秦川理直气壮:“我没倒卖一斤,没赚一块差价,不信你查我账本,还可以问现场的人。”
一套手续查下来,冯闯将从秦老板手里拿了五千斤棉。
从农户手里两块钱一斤收,给冯闯将两块钱一斤发。
秦川就一句话,我以为他是给你们县的供销社交货,我哪知道他是倒差价。
新安县警员无话可说,没证据证明秦老板倒卖五千斤棉花赚了一笔。
只能逮走冯闯将,让他老实交代。
老冯相当老实,他说他是两块钱拿的,两块五到三块钱卖,赚了两千块,最后一趟的三千斤还没出手就被逮住了。
跟秦总说的是一个意思。
这让新安警方很疑惑,秦老板不赚钱,给冯闯将五千斤棉是几个意思?
警察不是吃素的,立马意识到这是秦老板绕的手腕故意坑冯闯将。
新安警方一番研判,觉得秦总这一招着实高明,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来,转典型就抓冯老板,关他半个月。
老冯一脸沮丧。
他一兜棉花赚一千块钱,能没人举报他?
他赚的差价被没收的同时,他最后一趟拉走的三千斤棉也被没收了,这几天白折腾。
还要关半个月。
秦川心里稍稍有些不落忍。
想想他是十几年后自己的铁杆合作伙伴,秦川决定带上烧鸡卤肉烤羊腿去看他一趟。
可想冯闯将看见他带的东西有多高兴。
他看上去是饿了三天的样子,一只烧鸡吃完了,继续吃卤肉。
看眼前的秦老板一脸不好意思给他笑,他停下吃东西的嘴,瞪眼睛骂我:“姓秦的你坑我,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们新安县警方也串通一气。”
“瞎扯,你自己拉着棉花在你们县乡满街吆喝叫卖,你赚一块钱差价,你怨我坑你,你迟早被逮起来。”
老冯心服口不服:“你拉几百万斤出去赚一块钱差价,他们怎么不抓你?我真不明白。”
“老冯,你这才叫胡扯,我啥时候赚一块差价,我给景宁棉纺厂和兰城纺纱厂运货而已,你把话往端说。”
冯闯将一脸沮丧,不敢吭声了。
“关多少天?”秦总很关心他的口气,明知故问。
“不知道!”
“钱都交了?”
“何止交了三千,六千块现金,三千斤棉都没收了,没收了就完了呗,还把我关起来。”
“好,既然你都交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县局长说一声,把你放了,这啥事情。”